淡蓝灵力从叶鹤澜眉心流转至全身,瞳孔化为纯色流金,他对面坐着的是呆滞木然的少年,先前沈衔星清醒的时候十分喧嚣,船上哪处角落他都要留下痕迹,此刻没了他,整个浮舟变得寂静无比。
安静得……仿佛心头某个地方有些空。
叶鹤澜闭上眼睛,抽出的元神化为阵白光没入沈衔星体内。
每个人欲。望心性皆不相同,识海也大不一样,反映的是其主人真实的心之所向,沈衔星的识海却……
叶鹤澜望着眼前的景象,说不出话来。
眼前是片绿荫如盖的苍林,阳光斑驳,鸟语花香,空气透着蜜糖般的色彩,连涌动的风都是轻快的。
叶鹤澜每向前一步,掠过的飞花草叶皆化为主人最真实的念想,钻入他脑中。
“装什麽装?叶鹤澜不就是剑练得好点儿,人长得英俊些吗?比不上我一根头发。”
“……上课就上课,他干嘛偷看我?如此不专心,日後怎麽当首席弟子啊。”
“可恶,可恶,他居然符咒比我好,今晚我要勤加练习!”
“他为什麽总是怀疑我?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吗?”
“什麽垃圾也敢来我面前晃悠,冒充他?当我瞎了吗,闭着眼睛我都能认出叶鹤澜啊。”
“师兄不能死了,有我在谁也不准伤他。”
“也不知道师兄此刻在干什麽?我被关着,他会有一点点想我吗?像我想他那样。”
“这麽好的酒,师兄不跟我一块喝可惜了,如果他在就好了。”
“这脾气除了我之外谁能受得住啊,得亏我是他师弟,啧,不愧是我。”
那些嗔笑怒骂,浓烈又炽热的情感,化为再鲜活不过的画面,随着过往的细枝末节一一浮现,混着少年人心底的喃喃絮语,宛如初春後一场细雨,朦朦胧胧地飘荡开来,万千吉光片羽落在叶鹤澜心头,砸下或轻或重的涟漪,经久不散,愈演愈烈。
走到苍林边缘,碰触到的最後一片花叶,是昏迷前沈衔星最後的强烈念头——
“罗刹不会伤到他吧?万一师兄受伤了怎麽办?他可千万不能出来呀。”
至此,叶鹤澜缓缓睁开眼,脚步停了下来,苍林之外片浓密漆黑的地界,无声地拒绝人进一步接近。
叶鹤澜心神微震,沈衔星的识海里馀留的大半念头,竟都是与他有关,脚边的花叶亲昵地蹭着他的衣袍,全身心地依呈现依赖与包容。
先前少年清亮嗓音一遍遍在他耳畔回响,我是为你而来,自是唯师兄是从,若非你开口,我又怎会去凶险至极的南境?
明月升至高点,似近在咫尺,触手可及,浮舟破开云海,尾翼拖出长长流光,向着不可预测的远方急速驶去。
烟云缭绕似是幻境,万家灯火皆化作浮尘,在徜徉的天地之间,叶鹤澜心头不可遏制泛出丝苦涩滋味。
虽万千怀疑,证见妖身,虽他信口雌黄,佛口蛇心,而一次次危难之际,生死关头,向叶鹤澜坚定而来的,唯有他。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明知或可坠入无间地狱,耳边那道充满恶意的低语从未如此尖锐过。
“承认吧,是妖又如何?只要是他说的,你就不可能做到完全无动于衷,你当真对妖都一视同仁吗?可为何偏偏选择放过他?”
“你当初斩妖除魔,匡扶弱小的道心,是否一如既往呢?”
“不杀他,你何以证道?”
叶鹤澜死死将这缕声音压了下去,没入暗不见底的深渊,元神之力如千万丝网通过沈衔星识海往四肢百骸处,温和澄澈的灵力荡清所有木槐线。
一霎灵台清明,神识明净,某个角落猝然开出了簇细弱小花。
他要守的道,问心无愧,万死不悔。
他要护的人,虽千万人,吾亦往矣。
作者有话说:
是谁动心了好难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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