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70[VIP]
叶鹤澜的手先是捏住那道布帘,停顿了会儿,在那几息时间里他能清晰觉察到粗布的磨砺感,只要掀开它,他就能看见朝思暮想的人。
布帘往上擡的幅度加大,慢慢展露出船舱内的画面。
这只船并不大,船舱的空间也很有限,桐油的气息和木头的味道混在一块,在这方小小的空间里,青年拢着衣袍,虚弱地靠在舱壁,满脸病容。
叶鹤澜大步跨了进去,船身跟着晃荡,来到青年近前,他呼吸微沉:“你……”
外头的月光很柔和,沈衔星还是在掀帘的瞬间微眯了下眼睛,打量了并未易容的叶鹤澜片刻,他代入辛闲声的身份,讶异着睁了睁眼:“叶盟主?你怎会在此,那洛珩又是怎麽回事?”
他演得很逼真,说几个字就咳嗽会儿,俨然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
叶鹤澜紧紧盯着他,眼神仿佛在看一捧快要散掉的雾,他不由分说握住他的手腕替他把脉,一边沉声解释道:
“此事说来话长,与你相识时我性命垂危,不知自己究竟能否活下去,所以对你有所隐瞒。”
“原是如此,”沈衔星有些恍然,他笑眯眯道,“原来洛珩这麽厉害啊,我说呢……你的天赋很高,不愁没人赏识你,若当真平平无奇才奇怪。”
两人在秘境中温存多时,沈衔星又一贯爱贴着洛珩,当他替他把脉时,沈衔星差点又习惯性地靠过去。
这船壁太硬了,远不如洛珩怀里舒服。
沈衔星默默地遏制这股冲动,轻咬了下自己舌尖。
脉搏虚浮无力,十分微弱,如将熄未熄的烛火。
叶鹤澜深闭了下眼睛,一颗心直坠谷底,他道:“你知道自己中了毒吗?”
好险,还好这部分提前想过。
沈衔星点了点头,恰到好处地露出点苦笑:“听闻鬼市有味奇药可以解毒,于是赶来了,没想到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什麽药?”
沈衔星掩唇咳嗽几声,身子往旁边偏倒,他脸色原本是很苍白的,这麽一咳气血翻涌,倒是泛出几分血色。
闭着眼睛缓了会儿,正欲再度开口,叶鹤澜蹙了下眉,轻轻将他一拉,抱住了他。
熟悉的白檀香气包裹住他,那是比怀抱更令人安心的存在。
沈衔星做的这副傀儡本就是打算做成死尸的,只留了一口气,现下在他的控制下,这口气在缓慢地往外逸散。
“叫什麽……百味散?”这味药是沈衔星是鬼市转悠时无意间记下的,为避免叶鹤澜当真去查,他握住他的手,“洛珩,能再见你一面,我很高兴。”
在近在咫尺的眼眸里,他清晰望见自己唇角含血的模样,以及叶鹤澜那越收越紧的怀抱。
叶鹤澜握着他的手,源源不断地给他输送灵力,但那些灵力分毫都输不进去,全都原路返回。
……将死之人,任何灵力都没有用了。
“有件事你能不能答应我?”在毒药作用下,沈衔星意识开始昏迷。
叶鹤澜只是沉默着,他修道修到今日,什麽都没握住,他在意的,信任的,爱着的,全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离他而去。
同辛闲声的遇见是场意外,可他或许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三年时光于他而言有多麽弥足珍贵。
从小到大他被教导着为了叶家的荣耀而活,为了苍生的安定而活,靠近他的人都是有所图谋,唯有在做洛珩的时候,他只是个简单普通的修士,辛闲声对他的好和喜欢,全都是最纯粹的。
在亲眼看见辛闲声因李夫人之死备受打击时,叶鹤澜就暗自下定决心,以後他来保护他,定不会再让他如此伤心。
可没想到事与愿违,再见时他就要死了。
叶鹤澜其实有些痛恨……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那他修道是为了什麽?他当盟主斩妖除魔,保护了那麽多无辜的百姓,为什麽想护住个辛闲声就不行呢?
这一刻,他仿佛魔怔了般,想让辛闲声活下去的执念占据了全部心神,他摸遍了全身,翻出许多的法器灵药,张嘴时仔细听甚至能听到点儿颤音:“什麽事?”
沈衔星握住他的手,发现他的手很冷,他自然而然地低下头,朝那冰冷的掌心呵了口暖气:
“我死之後能不能将我就葬在这里啊?这儿很热闹,我很喜欢。”
叶鹤澜不理会他,继续在储物袋里翻着,红六送的红珊瑚串跌了出来,整串珊瑚黑得宛若浓墨,散发着浓浓不详的征兆。
直到沈衔星将他另只手也握住了。
他从未见过叶鹤澜这副模样,眼眸深处是抹痛色和惊慌,还有恐惧。
哪怕知道已经来不及了,但好似只要他不停止想办法,一切就还有转圜馀地。
……他傻不傻?
沈衔星只觉得心像是泡在了抔温水里,酸胀发麻,他呼吸有些困难,进气多出气少,必须非常集中注意力才能说出句完整的句子。
“洛珩……”他凑上前去,轻轻吻在他唇角。
这瞬间叶鹤澜猝然愣住了,他发着抖揽住他的肩背,安抚性地拍了拍他:“别怕,你会没事的。”
别怕。
我会一直一直陪着你。
这句话曾陪着沈衔星,支撑他走过好长好长一段噩梦。
直到在这一刻,他还在对他说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