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鹤澜持剑立于一旁,脸上看不出更多情绪,只淡声道:“是你麽?”
虽是问句,却并没有太多疑问的语气。
落冰越来越亮,引得寒息愈发厉害,沈衔星却一声不吭,反倒叹了口气,他缓缓坐直身体,忽而倾近叶鹤澜些许,“师兄觉得,是我吗?”
瞥见那淡蓝晶石,他屈指轻敲了下,留下抹湿痕,摇摇头:“刚才傅教习说过了,那大妖伤了人,也不知伤的是哪儿,师兄要确认一下吗?”
两人一站一坐,叶鹤澜视线垂落他面上,许是光线过于昏黄模糊,有些晦暗的意味。
滴答。
水珠从额发滴落,缓缓淌过眉眼,山根,鼻翼,花唇,最终砸到那只缓缓拉开自己衣襟的手上。
湿衣掀起,锁骨伶仃,大片雪白肌肤暴露无遗,那圆润细腻的肩头上有颗嫣红小痣,鲜艳妖冶,手臂细白如藕,昏暗错落的光线如画笔般在他身上描摹,却也画不出如此鲜活的美人图。
那衣还在缓缓继续褪下——
骤然被只手止住。
沈衔星擡头看他,撞入双深如寒潭的眸中。
叶鹤澜声音依旧没有起伏:“沈衔星,你在犯戒。”
沈衔星歪了下头,似是不解,笑道:“是哪条戒律?”
顿了顿,少年清亮温软的嗓音微微拖长,如碾碎的糖汁。
“师兄又打算……怎麽罚我呢?”
淋浴池内,师长在外,多有不便,他似是在拿捏人性,光风霁月,严明无私的圣水灵根天才叶鹤澜,又怎会当真为了捉贼,当真将人剥得精光呢?
他又能拿他怎麽样呢?
正道之光,是谦谦君子,本就该行止有度,怀瑾握瑜,而小人就不一样了,为达目的,可不择手段。
这便是他与叶鹤澜最大的区别了。
想到这里,沈衔星眼里浮现出点零星的笑意,那点笑宛若燎原火星,隐秘地宣示着某种胜利。
忽的,下颔处传来疼痛,那手心有长久握剑磨砺出的粗茧,刺得人皮肉发痒,一偏头,还能看见手腕处那口整齐狰狞的咬痕。
不知是上过药不管用,还是从未上过药,那伤口竟没半点好转。
“若我当真要罚你,”叶鹤澜一动不动望着他,“你又当如何?”
浴盆内温度降低了些,未剥落的那半边肩膀因寒气入侵,隐隐作痛。
沈衔星一时间有些意外,呆愣住了。
又忆起昨夜在叶鹤澜寝庐内交手时,对方冰冷狠戾的模样,潮水般的寒息一点点渗透骨髓。
屏风後耽搁的时间有些长,翠微安排完探查任务,疑惑道:“观尘?里头没事儿吧?”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逐渐朝这里靠近。
叶鹤澜道:“无碍。”
糊弄个叶鹤澜犹且费劲,若是那些长老们一进来,他便只能跳崖了!
比他着急的人是沈衔星,他心跳开始加速,识时务者为俊杰,只能率先低头道:“自然是师兄想罚什麽,我便做什麽。”
叶鹤澜视线拂过少年湿润淡红的唇角,停了几息:“你还未组队吧?”
组队,秘境组队?
沈衔星摇了下头,“还未。”
“好,”叶鹤澜淡声道,“跟我组队。”
他并不是同他商量,说完这话後,便收了落冰,转身走了出去。
迎来长老们询问的目光,闪闪发亮的晶石散着不容忽略的荧光,叶鹤澜只轻飘飘看了它眼,晶石亮起的光芒便犹疑地黯淡了些许,然後开始不按常理地闪烁,停停灭灭,最终认命熄灭。
这可是落冰神剑!
翠微讶异不解道:“这这这,落冰是怎麽了?”
叶鹤澜回道:“许是受了妖气侵染,不太正常,沈师弟在沐浴,咱们不便打扰,还是去别处探查吧。”
一切当以落冰为主,长老并无异议,一群人便又观察着落冰的反应,浩浩荡荡离开了。
留在浴盆里的沈衔星有些力竭地呼了口气,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呆坐半晌,他仍有些迷惑。
叶鹤澜……究竟想干什麽?
既是为他而来,在上旭阳峰前,沈衔星查过他的履历,惊才绝艳的叶家大公子,十岁便获落冰首肯,此後开始斩妖邪,荡奸佞,使无数妖邪闻风丧胆,十五岁那年斩梼杌于剑下,一战成名,此後叶鹤澜便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修界都说,他是下一任仙盟盟主,他是天生为杀妖而存在的一把刀。
沈衔星不会蠢到以为他放过他真是因为善良。
叶鹤澜定然是察觉到了他的异样,在他面前装下去也会越来越困难,此人是个祸害,断不能再留了。
沈衔星面无表情穿好衣服,哗啦一下从浴盆中站起来。
带着馀温的水面上,除了花瓣之外,竟有几片冰花。
他将冰花捡起,定定瞧了它会儿,手指翻转,碾碎成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