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知许握了下拳头,想给他一下子。
还他梨子,这个奸商!
他气得腮帮子都鼓起来了。
无华闷笑着继续下棋,颇有闲情雅致的模样,不知多久过去了,温知许仍旧维持着握拳望着他的姿势,似乎希望借此机会将他的身体看出个洞。
无华笑了笑,终于收手了,他道:“不必担忧,他此刻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
*
七日之期一过,紧闭的门扉无声洞开,大片凛冽寒息倒灌而出,屋内的一切皆染上霜白。
在这间温度低到骇然的屋子里,一人手持神剑,缓缓走出,脸上无半点神情,仿佛像是尊冰雕玉琢的神像,光是望一眼便不由自主地让人心生臣服之意。
无华心神一动,出现在门外,打量他片刻:“成了。”
上回叶鹤澜结丹时是个雨天,而此次结丹却无甚稀奇,结丹後他照例居住在凌霄峰,日更不辍地练剑。
无情道修习与普通的道大不一样,看重的是理智客观,看待任何事物都超脱世俗之外,又永远怀有对世俗的敬意。
修习不过数月,秋去春来,凌霄峰上的树枯了又绿,叶鹤澜在此道上大有精进,无华总是在忙,鲜少有时间管他,总是会扔给他本剑诀,让其闭关修炼。
挂在凌霄峰上的月亮又高又冷,永远透着遥不可及的味道。
落冰在叶鹤澜意念的操纵下,在半空舞出眼花缭乱的影,仿佛将那轮圆月分割成数份。
最後一剑落,落冰自发归鞘。
这片演练场是专门为叶鹤澜所辟,只他一人能进来,他坐在浩渺无垠的山台上,下头万丈悬崖,仙雾缭绕。
方才的剑气太过凌厉,扫得某片树叶飘然落下,打着转儿落到叶鹤澜肩头。
过了会儿叶鹤澜才注意到它,正想将它拂落,那片墨绿在眼前晃过时,一幅画面悄然在脑海里重现。
青衣软袍的少年以木枝为剑,剑意浩荡,那天也是这样的夜色,万千叶影随他而动,空气里满是蓬勃清新的味道。
定定望了它会儿,叶鹤澜将其放到一旁,一个被压抑了数月的念头浮现上来。
辛闲声此刻在做什麽?他也会……偶尔想到他吗?
沈衔星打了个喷嚏,此刻他趴在墙头,身体有略微的紧绷,不过大半年过去,时安已经长成少年人的模样,他睡眼惺忪地趴在沈衔星身侧,迷茫地张嘴问道:
“爹爹,咱们这是在干什麽呀?”
经过沈衔星的悉心教导,如今他说话十分流畅,在普通百姓面前也能混得如鱼得水,没有丝毫破绽。
沈衔星转头朝他比了个嘘的姿势,他道:“有妖气。”
原本他陪着时安完成今日功课後,两人早就歇下了的,睡梦中沈衔星闻到了妖气,而且愈发浓烈,于是叫起来时安一块看。
为什麽叫上时安,因为这小子修行一日千里,比较抗打。
黑夜里响起婴儿的啼哭声,旋即一盏昏黄的灯亮起,李夫人半夜披衣坐起,给怀里的婴儿喂奶。
一门之隔的院子里,顷刻间站满密密麻麻的黑袍人。
沈衔星乍看了眼,惊得都不困了:“我去,这麽大阵仗,这是来接她回家,还是要她命啊,至于吗!”
时安提起精神道:“就是就是!李姨娘做的糖水很好喝的,他们怎麽忍心抓走她!”
沈衔星从地上抄起块石头砸过去,等引起黑衣人注意後,他将时安往黑衣人里一推,信任道:“安崽,靠你了!”
轮到他保护爹爹了!
时安化身成鸟,体型膨胀数倍不止,尖啸着冲这些黑衣人而去,两方很快打斗起来。
沈衔星趁乱溜入屋内,寝屋内一个女人靠在床头,长发乱糟糟地垂在一旁,形容枯槁,那张脸上满是病气,她一下又一下地拍着襁褓中的婴儿,轻声哄他。
那是个堪堪足月的孩子,浓眉大眼,十分可爱。
屋子里除了她和孩子之外,还有个碧衣女人,浅浅蹙着眉。
沈衔星疾步奔至床边,忽略外面铿锵作响的打斗声,沉声道:“夫人,此地不宜久留,祝兄呢?”
李夫人很轻地擡了下头,她眼里还充满着水光,掩饰不住的疲惫从这副皮囊里丝丝缕缕蔓延出来,她笑道:“是你啊小辛,我夫君他外出了,不知道什麽时候才能回来。”
碧衣女子道:“姐姐为何如此固执?他不回难道我们就不走了吗?你听听外面多吓人。”
这大半年跟他们做邻居,看顾这家人已然成习惯,沈衔星道:“我让时安在外面顶上了,但怕是也撑不了多久,夫人,就算你要等祝兄回来,也得先保下你跟孩子的命才是。”
李夫人面色微变,一口气没顺上来,偏头咳嗽几声,拿丝绢捂住了自己的嘴。
她眼神涣散道:“是,是得活下来。”
襁褓里的幼子啼哭不止,仿佛也感受到了危险的来临,极度不安。
李夫人将怀里的孩子递给碧衣女子,决然道:“小青,你护好他,带他走吧,後门还没有怪物来,现下走最是安全。”
碧衣女子第一反应是推拒,骇然道:“姐姐你疯了?你不打算走吗?!”
李夫人再度将孩子推了回去,力度大到让人不容抗拒,她道:“若你还认我这个姐姐,就走!”
碧衣女子接过孩子,满目焦急,只差跪在床前,她道:“我一定会护好孩子,但是我怎能扔下你看你去送死?姐姐,跟我走吧……”
窗外的厮杀声愈发激烈,整个院子仿佛都充满了浓重的血腥气,时安尖锐地鸣叫,声音凄厉。
李夫人惨然一笑,她将手里的丝绢摊开,昏黄烛光下,丝绢上的血赫然可见,而在团团血色中,是碎开的珠贝,她又开始发那怪病了,只是这回不是从皮外长的贝壳,而是从身体里吐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