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见了他,熟练道:“还是老样子?”
往日沈衔星来点的都是家常菜,今个儿不一样了,他一张嘴就点了几道招牌菜,八宝鸭丶蟹酿橙丶羊羔肉……
小二挑了下眉,说了句阔气,紧接着下去准备了。
直到此刻坐下,时安仍然觉得不太真实,上回同沈衔星在酒楼吃饭是在什麽时候?他险些都快忘了。
在这苦寒之地待着,沈衔星想必受了不少苦,方才他看他的宗门,若不是门口挂了块牌匾,他险些要以为是什麽农家小院,竟是连旭阳峰的一块山门都比不上。
时安视线将沈衔星从头到脚描摹着,微微叹气:“爹爹,你当真什麽都不记得了?”
这话也不尽然。
沈衔星虽然是头回见时安,但隐隐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扑面而来,就好似他曾当真亲眼见过他许多次,陪他度过了段极其漫长的时间。
他抱手站在身後,时安在他的注视下慢慢长大抽条,独当一面。
这感觉令人恍惚。
时安的眼神有些低落和伤心,不知怎的,沈衔星没由来地有些心虚,好似不记得对方这件事,当真十恶不赦。
“我是半年前才被留影宗宗主捡到的,不知道自己叫什麽,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麽东西……”沈衔星还是解释了嘴,“没有要故意忘记你。”
时安眨了眨眼睛:“那爹爹什麽时候能恢复哇?”
现下听他喊爹爹,沈衔星都有些习惯了,他道:“师父说我就是个普通凡人,应当恢复不了了吧。”
菜正好在这个时候上了上来,随之涌入的,还有几位琵琶女和舞女,这是酒楼的老规矩,消费到达一定额度後就献上歌舞表演给客人助兴。
婉转幽咽的琵琶响起,舞女薄纱覆面,身姿曼妙,伴随着乐声翩然起舞,一时间满室芬芳。
“你是随那仙长一道来的?”沈衔星故作不经意道,“他也认识我吗?”
时安尝了口美酒,坐姿规矩,那美人的水袖甩到他脸上了,他也一动不敢动。
听了沈衔星的问话,他毫不犹豫道:“父亲若不认识你,哪来的我呢?父亲为了能复活你,都快上天入地了,他真的很想你。”
这话听得沈衔星一惊,两个男人,怎麽有的孩子?谁生的?叶鹤澜吗?还是他?
听到後面更觉不真实,听他师父说叶鹤澜是半神之体,玄界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他沈衔星算哪根葱?若叶鹤澜当真这麽厉害,又要找他,那为何这半年来都没有听到任何动静?
他们真的没认错人吗?
若是换了个人说如此骇人听闻的话,沈衔星早就给他赶出去了,现下是看时安长了张老实脸,他才没有发作。
沈衔星亲自替时安斟酒,笑得一团和气:“那你们来留影宗打算待多久啊?”
又是一阵香风袭来,呛得时安打了个喷嚏,那美人低低地笑,眼神似打趣,身子一歪低呼了声,就朝他倒来。
还没挨到时安半片衣角,就被沈衔星接住了,他单手抱住她腰,将那片薄纱往上勾了下,唇角一挑:“各位姐姐,收收神通吧,他年纪还小呢。”
美人们跟他自是相熟的,那人起身时嗔笑着撞了下沈衔星的肩:“他年纪小,那你陪我们玩?”
沈衔星可有可无地应下来:“可以啊,想玩什麽?骰子牌九叶子牌?”
这条街上谁不知道沈衔星赌技出了名的好?跟他玩,她们是多想不开?
更何况,她们说的玩跟这个玩,能一样吗?
美人软声拒绝,一片云似的飘荡开了。
时安哪里见过这阵仗?脸红得能滴血,又颇觉新奇,他喝了好几口酒,晕乎道:“爹爹,我们大概待个两三日就走了,到时候你跟我们一块好不好?”
沈衔星偏头看他,仍是笑眯眯的:“好啊。”
两人吃了会儿酒菜,时安酒劲一上来什麽都往外说,什麽浮梦幻境,旭阳峰,松云宫,说得最多的,还是许多个晚上,叶鹤澜独自坐在树下喝茶赏月。
他说,父亲大人种了很多花等你回来看,也不知你会不会喜欢。
他还说,旭阳峰的几名大弟子也曾来家里寻过你,很是伤怀。
他说了那麽多,听得沈衔星都快信了,是不是真的有那样一个人存在,让所有人都那麽惦念。
若那人当真是他就好了,可惜他只是留影宗的小弟子。
等他彻底醉倒时,沈衔星将他放到榻上,给他盖好被子,又留下一枚银锭留书让他们将人清醒後送回留影宗。
望着时安醉成一团的乖巧模样,沈衔星摇了摇头,眼神慈爱:“小孩,招摇撞骗也不打听打听你爹是谁,可惜了。”
他将那袋银钱抛起,落回掌心时收好,煞有其事道:“江湖险恶,这个教训我免费送你了,再见。”
沈衔星脚步轻盈而欢快,刚打开雅间的门,几个乐师给隔壁唱完曲,路过他面前,打招呼道:“溪止要走啦?下次什麽时候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