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又是黑夜。
姜沉的夜似乎总是黑的,伸手不见五指,潮湿隐约浮动。
她目光空洞,瞳孔里的光自然褪去,没有什麽光彩。
她摇摇晃晃丶跌跌撞撞在路上走着,手上拿着一个白色的单子被她捏得皱皱巴巴,但是能大概看出来是眼睛的治疗意见。
医生苦口婆心推荐马上进行治疗,才会有完全恢复的可能性,否则错过黄金时机,会彻底失明一辈子。
可姜沉没钱,面目可憎的舅舅把两瓶酒同时砸在她後脑勺的时候,她已经木楞地把身上仅有的几百块掏出来了。
之後舅舅骂骂咧咧走了,她的视线越来越模糊,现在在黑暗里,她快要完全看不清了。
姜沉靠着在这条路上行走多年的经验辨认方向,偶尔撞到行人,深深鞠躬九十度,不住地说“对不起”。
不知道是从多少句对不起开始形成条件反射,她口里喃喃的“对不起”就算没有撞到人,也停不下来了。
她在朝江边走,本市最大的江。
水,世界上最柔软纯净的物质,可以吞噬容纳万物,尤其爱恨这类不重要的杂质,揉吧两下成团,像石子一般投入江中,“咕咚”一声彻底没入。
没有人看见,就没有人惋惜。
姜沉没怪自己命不好,她有些迟钝捂住身上,被衣服遮盖的伤口。
她很想很想跟母亲说抱歉,她还是让母亲失望了,她学不会爱舅舅。
咸湿的江水冰冷刺骨,扑到姜沉脸上,她觉得暖洋洋的。
于是把鞋脱了提在手上,赤脚行走,每一步都在盲道上踩下一个看不见的脚印,顺着她行走的路径延伸。
几辆松散的自行车停在盲道,姜沉猝不及防跌坐下去,小腿划过不知名的尖锐零件,擦破单薄的裤子,鲜红瞬间涌出来。
她没在意,手撑着地上,慢慢站起来,弯腰在地面摩挲倒下的自行车,然後艰难凭借过去的生活经验摆放好。
然後,继续朝前走着。
这个点,街道只有零零散散几位下夜班的疲惫行人,没有人有精力关注在意她,这也是她选择这个时间点出来的目的。
一个奇怪的男人凭空出现,用一种审视地目光扫过形色各异的行人,神态漠然,不像在看,更多像观察。
姜沉看不见,却仿佛有预感般蓦然回头,对上那双眼睛,转而又摇摇头,她双手擡在半空中挥了挥,单看有点滑稽,似乎在重新调整方位。
男人歪着头,虹膜闪着非人的流光,眨了两下恢复正常,脚步情不自禁朝她的方向迈来。
姜沉身子前倾,微微曲着,指尖在半空感觉到风的流速。
她往有风来的地方挪出一小步,轻轻挥动的手无意打到一个人,刚刚吹来的风严严实实被挡住。
“对不起”三个字自动在脑海冒出来,她习惯般地准备鞠躬道歉,食指却仿佛被行人的另一根手指顺势牢牢勾住,触感温暖柔软。
姜沉有些错愕地擡头,无光的眼神落下。
“你心情波动很大,需要什麽帮助吗?”
是男人的声音,姜沉接触过最多的男性就是舅舅,她认为所有男性都是这样,至少差距不大。
她几乎像触电般想把勾住她的手指甩出去,声音发颤。
“不需要,谢谢。可以让一下吗?我还有点事情。”
“去江边吗?”
“和你有什麽关系,放开,请你放开,求你放开。。。。。。”姜沉应激,能保持柔和的声音渐渐尖锐,偏离轨道。
“抱歉,现在你的情绪不适合去江边,我不能允许你的要求。”
虽是这样说,但男人的力道明显刻意变小了,改为只是虚虚勾着她的指尖,但保护她的姿态没有放松一分。
可她沉溺在情绪里,未曾察觉。
姜沉生理性排斥着,她轻轻挣脱开他牢牢扒住的手指。
惯性作用让她踉跄着跌倒下去,她又分辨不出来方向,不知道往哪里找寻支撑点。
即使无法用眼睛看到,她也闭上了眼睛,双手随时准备着,预计缓冲一下摔倒时的疼痛。
下一秒,一只手护住她的後脑勺,男人的头轻搭在她的肩膀上,她和他此刻严丝合缝。
她的眼珠睁大,屏住呼吸,行动滞涩。
这是一个她一直期待的,毫无侵占意味和控制倾向的,只是单纯完整包裹她的拥抱。
作者有话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