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准备开口说话,就被一道细嗓抢了先,嗓音软弱却有力,带着五分决绝还有五分恳求。
“能帮我拍张照吗?带时间水印的,被收了的话我还你一个一模一样的。”许岁吐字快,但清晰。
于静涟有点愣住了,皱了下眉扭头对身後的那几个男生说:“你们先回教室,不用等我了。”
等人走了她才扯着许岁的衣服进了更衣室,问:“你要闹大?”
许岁眉目间闪过一丝不解,微皱眉头问她:“不应该吗?我没‘闹’。”
在今天这场闹剧里她完完全全是受害者,脸上又隐隐作痛。
“闹到教导处也没用的,这都是些关系户……”于静涟顿了顿,还是忍不住提了一嘴,毕竟这姑娘看起来挺好的,长的也好看。
许岁摇了摇头,扭头就准备走,于静涟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说:“我拍。”
她知道许岁在留取第一证据,她从更衣室的一件衣服口袋里掏出手机,在拍照途中她才看见那些隐藏在暗处的伤口。
比如被血黏在一起的发丝,已经凝结成痂,红肿的後脑勺,被指甲划破的後脖颈,已经垂下来的,暗青的手臂。
她表情也由原来的吊儿郎当变得正经起来,先拍了全身照,然後在每个伤口的地方也留了痕迹。
“手机你拿去吧,我的备用机,被收了也没事,反正,不用再找我了。”于静涟语气平淡的和许岁说话,她今天掺和的事过多了,麻烦。
许岁低声道谢,又说了一句抱歉後才擡腿离开。
她一直低着头,不想让别人看见她的伤口,到教室後找了个口罩挡着,然後,从抽屉里翻出电话卡去了走廊拐角处的公共电话处。
在她从楼梯口处右转进入连接走廊时正好一群男生从二楼走了上来。
“那是许妹子吧?”谢卓远第一个看见了靠在白色墙壁上等着排队打电话的许岁,那背影看上去有点落寞。
“好像是岁儿妹子,看上去心情不太好啊。”周时接过话头。
宋时漾听见这话走路的脚步一顿,瞥了周时一眼。
“你怎麽知道?”蒋颂嘴里叼着根上好佳的棒棒糖,听见此话随口问了一句。
“哎,这不简单吗?小女生嘛,打电话一般不是找家长求安慰就是找在异地的对象煲电话粥的。你看我们岁儿妹子是有对象的人吗?那肯定是找家里人啊,加上期中成绩不是才出来吗?”周时边说边点头,对自己的分析十分满意。
说完跑到宋时漾面前问:“你说是吧漾哥?”那样子颇有点滑稽。
宋时漾轻啧,偏过头轻笑了下,抛下一句:“逻辑上没问题。”就和蒋颂两人一前一後的进了教室,言外之意是实际上有没有问题就不太清楚了。
轮到许岁时後边已经没有人了,她打通外公电话後第一句话就是:“我进一班有没有占用别人名额?”
对面的倔老头听她这语气有点不爽,听见这话更是不爽,“怎麽了吗?”
他在那头问。
许岁现在没时间和他掰扯,有重复了一遍,语气生硬,带了点强势:“你就说有没有。”
“肯定没有啊,我从政这麽多年这点品德还是有的行吗许岁?”周显志回答。
虽然是意料之内的回答,但听见这话时许岁还是如释重负,绷紧的肩膀一松,绷着下颌对那头的外公一字一句说:“外公,辛苦你跑一趟学校,我遇见了校丶园丶暴丶力。刚刚报了警,要监护人到场。”
一口气把话说完她就迅速的挂了电话重新刷卡,按下110三个数字时手都是抖的,心脏快要跳出来,许岁闭了闭眼平复着自己杂乱的心跳,确保自己等会逻辑的通顺。
先斩後奏了。
学校面对这种事情的一般态度绝对是私了,如果正如于静涟说的一样,不仅解决不了问题,更会加重自己的麻烦,要除根。
2014年,校园霸凌,校园暴力的案子层出不穷,扰乱社会风气,政府给予严厉打击,誓在保护学生权益,所以报警是最佳选择,学校不敢在衆目睽睽下做手脚。
阐明事实,告知地点後许岁觉得自己整个人已经濒临崩溃,一步一步挪回教室,六点五十五了,还有几分钟上课。
过不了多久赵建华就会来找她,她吸了吸鼻子,终于腾出时间来缓和自己帽子紧绷的情绪。
在她吸气的那瞬间穿着白色短袖校服的男生正好从她桌边经过,又不小心的碰动了她的桌子,他手撑在许岁桌角等着身边的人走过,低头准备把桌子扯回来时突然对上那一双有点红肿的眼。
宋时漾人一愣,脑子没追上嘴。
“你哭了?为什麽?成绩?”
三连问,不知道为什麽,听见他的嗓音许岁原本没有泪的眼一下子湿润了起来,她提了提口罩,湿润滑进口罩布料里,没人看见。
她完全不能说话,只能点头又摇头。
宋时漾不解,凝眉看她,教室里因为刚刚放行结束的原因很是吵闹,说话声追逐声以及笑声布及了整个屋子。
许岁突然升起了一股热闹都是他们的,一切都与我无关的苍凉感,在男生白色衣角快要从眼前滑过时她突然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话,声音不大,一出口就隐没在了人群中。
她说:“你觉得我会有光明的未来吗。”
她无疑是害怕的,怕对方势力大到警察都无法解决,怕外公外婆不会护着自己,或者说护不住自己,怕事情解决不了留下无穷後患,也怕自己一落千丈的成绩再也起不来。
後边半晌没说话,许岁以为他没听见,就在弯腰准备写题的瞬间,她听见了後边传来的声音,字字句句都听的清晰,沉稳的,笃定的,张扬的。
成了许岁在无数个暗夜里的萤火,亮了好多年。
“当然会有,我们都会有光明的未来,未来无限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