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她是要去医院食堂吃饭,赶忙撑着胳膊坐起来,“完蛋,刘主任还在替我看着爷爷,他下午还有门诊呢。”
“小妍,”时景舟起身扶住她,那双疲惫的眼睛露出罕见悲伤底色,顿了顿搂她到怀里才敢开口,“爷爷走了。”
站在明源负三层,米妍妍远远看见殡仪馆的车停在太平间门口。
除了米家老小站成两排,昔日学生大约来了三五十人,视线受阻她只能看到被白布罩着的支架颤颤悠悠擡进漆黑车里。
时景舟第一次感觉到她那麽轻,病号服下的身体好像随便一折就会支离破碎。哪怕浑身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也轻如缥缈,无力而惆怅。
“要不要过去?”他问。
米妍妍摇了摇头,那里太多人要卖力表演,她站在这儿也是一样,反正不管在哪里,爷爷都不会再看见。
灵车驶出很远,远到所有人鞠躬完毕起身,米妍妍才对着空荡荡的出口挥了挥手,两行泪落在领子里,滑过心口,灼烧撕扯。
时景舟俯身抹掉她的泪,眼前人浅浅钻入他大衣,柔软似一根青草,断了根离了土,消极飘摇。
病房外喧嚣异常,时景舟看着护士给过药,等她睡着走出去。这边手还没落锁,米文忠已经迎上来,笑问:“女婿,老爷子最後说什麽了?”
时景舟到医院还没见到米妍妍,就被喊去重症监护,说米家老爷子醒了,要见他。
两头放心不下,刘健民帮他拿主意,“小妍没事,疲劳低血糖已经在输液,你速去老爷子那里,时间不多了。”
他这才冲去ICU,说完出来没十分钟,老爷子就走了。
後来时景舟才知道,他是米振华去世前唯一见的人,那一刻他万分庆幸,自己第一时间回到南城,倘若没能赶上,这辈子都不会明白老爷子的良苦用心。
“爷爷丧事在准备了吗,哪天上山?”时景舟不理会老丈人的问话,径直发问。
米文忠被时景舟这一弄搞得进退两难,想问的没问到,想遮掩的被挑明,只好回说:“就这两天吧,小妍身体不好,咱们不讲究身後事那些规矩,不参加也无妨。”
“父亲说这话有点荒唐,谁不参加,米妍妍也不会不参加。”说话间目光狠狠扫过米欣儿,她怵时景舟不是一天两天,被这麽一看,吓得背过身去不敢说话。
章乔舒不管米文忠那套虚假迂回,上来就问:“老爷子留遗嘱了?明源股份留给谁?”
“不知道。”时景舟说完抱臂靠在墙边,静静看一家老小鸡飞狗跳。
米文忠发话:“老爷子律师联系不上,先考虑葬礼的事,姐姐没孩子,小妍身体不好,按南城传统,遗像就给欣儿捧着吧。”
章乔舒讥笑一声,并不意外米文忠能说出这种话,老爷子走得急,他想扶正外面那位的心也跟赶死似的,“你们米家虽然不算什麽豪门,爸爸好歹也是有身份的,葬礼唉,不是什麽大喜事,犯不着这麽急把外面那些脏污狼藉拿出来现眼吧。”
米欣儿只在母亲方洁口中听过章乔舒心狠手辣,歹毒嘲讽人的话能说三天三夜不停歇,过往这些年偶然碰上过几次,全然看不出来。
只觉得知书达理,甚至比自己母亲还温柔几分,直到现在,她才明白是自己眼界短了。章乔舒不过是在忍,宁死也要保全位置,不让她们有任何可乘之机。
“老爷子在世,我没办法逆他,现在也该是咱俩好聚好散的时候了。”米文忠难得脱下笑面虎的皮,眼神扫过全是不屑和厌恶,章乔舒视若罔闻回道。
“大家都解脱最好,关键是明源,分得好,咱们确实能好聚好散。”
时景舟回头瞧了眼病房,透过玻璃,只能看到她静静躺在那里,蜷着身子捂住耳朵。
他忽然就懂了米妍妍为什麽会纹一只风筝在身上。
为什麽如此果断甚至略带草率的答应他结婚。
又是为什麽在感情里每走一步都相当艰难,悲观。
这不是她的错,没有人可以再抢走她任何东西。
米欣儿被米文忠勒令待在医院好几天,早就不耐烦,眼看两人兵戈相见,终于能等来他们一家团圆的大结局,得意忘形地嘟囔一句:“要不就让给米妍妍呗。”
她才不想抱遗像,又苦又累一大早就要起,她和米家老爷子没见过几次,人也不待见她,何必争这个没用的东西。
时景舟单手插兜,幽幽目光横扫走廊每一张面孔,终是擡起眼眸,看向米欣儿。
“你让给她?”
“是啊,她想去就让她去呗。”
“轮得到你让?”
“时景舟,你凭什麽管我们家的事?!”
时景舟笑了笑,声音扬起几分。
“可能是因为你没名没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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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舟子回来了!!!
谢谢大家的营养液文在幼苗培育中[爱心眼]
求点点收啊我们老规矩後天中午12点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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