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再也没有去看,一个容器并不需要他投入感情。但这个孩子似乎对他有着天然的孺慕,他不理他,他也能一次次粘上来。他冷漠、无视,那道小小的身影却始终锲而不舍地跟在他后头,一遍遍喊他:“爹爹、爹爹!”他一看到他眼睛就会亮起来,哭得伤心时只需要他一个眼神就能破涕为笑,他扯着他的衣角围着他转来转去,说:“我最喜欢爹爹了!”小尾巴在他身边粘了一个冬天,燕启以为他可以继续无视。但他突然消失在他眼前,他去看他的时候,他哭得伤心,说——“我要死了。”“我要换一个爹。”“我不要你了。”很久之后燕启都不知道该不该后悔,因为刹那间的心软,就将他抱了回去,养在身边。他在他身边慢慢长大。他和扶光一点也不像,扶光从小就懂事、乖巧。他娇气、顽皮、粘人。他时时刻刻要跟着爹爹跑,吃饭要哄,睡觉要陪,走路要抱,受点小伤都要扑到他怀里哇哇地哭。扶光是内敛的、乖巧的。他是活泼的、顽劣的,从来不吝于表达自己的感情。他常常搂着他脖子,撒娇地在父亲肩头蹭来蹭去,说:“我最喜欢爹爹了!”他五岁了。大巫着急:“陛下,是时候了!玲珑心已经和身体契合,不再受排斥,现在就是摘除那颗多余心脏的最佳时机——”可燕启,已经下不去手了。……001:“宿主,呜呜,宿主,呜呜呜!”009:“001,你过来,我给你看个好东西。”001跑过去。009往它身上狂贴禁言胶带。……谢遥臣这一生,生不由己,死不由己。两颗心脏挤在他弱小的身躯里,玲珑心又太过霸道,他常常疼得死去活来,哭着问燕启:“爹爹,我是不是要死了?”燕启说是他生了病,总有一天会好。小时候他追问,还要病多久,总有一天是哪一天?后来他知道了,是要到扶光要回来的那一天。小时候他总有许多事不明白。比如燕启为什么对他那样冷漠,他都两岁了也不愿意去看他。原来是因为只是个容器而已。后来又为什么对他那样好,堪称娇纵,哪怕他一事无成也依旧纵容。原来是因为他不需要有出息。他问父亲他这样没出息,将来父皇老了怎么办?燕启从不回答他。原来是因为还有扶光。死后很久他还记得意识消散前,燕启那惊痛的脸。燕启大概是不舍得他去死的,所以冒着玲珑心发育不完全的风险,也没有摘除他的心脏,将他变成一个彻底的容器。可燕启也是舍不掉扶光的,所以他骗他说他是病了,然后让他忍受那十多年非人的痛苦。他大概觉得将来将玲珑心给了扶光,他还有自己的心。他的长子会回来,幼子也还在。可世事没能如他所愿。他送他去雪域做什么?大概是要雪皇一滴心头血,让玲珑心获得足以让人死而复生的生命力。毕竟雪皇那样喜欢他,从小就培养的感情,看到他那样痛苦,怎么会视而不见。但他又低估了雪皇的感情。他的恋人想要和他长长久久,不满足于他凡人寿命的短短百年,所以悄悄给了他一半轮回种,和他结了同生死契。也不知道燕启剖开他胸膛,看见他身体里只有轮回种,不见玲珑心时,是什么心情。但轮回种见光枯萎,他的长子不会回来,幼子也离他而去了。……谢遥臣没有名字。他不像兄长,一出生就有名字“扶光”,意喻“太阳”。而他,身边人称他小殿下,燕启叫他小七。燕启没给他取名字。意识到这点的时候,他已经四岁,又听见别人说燕启对太子多好多好,他就更加难过。从前他威胁过燕启很多次,说要离家出走,让父皇再也见不到他,但从来没有成行。直到这一次,他甚至没去找燕启放狠话,就悄悄跑了很远很远。后来燕启找到他,将他从偏僻花园的树上抱下来。耐心地哄他说,皇族取名要敬天告地,要让名字得到天地的承认,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出生时不取是怕他长不大,现在不取是还不到祭坛开启的时间。“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呢?”他含着眼泪问父亲。燕启告诉他要等到他二十岁的时候。谢遥臣掰着短短的手指数了半天,最后不开心地撅起小嘴巴。“那还有好久好久啊!”但最后还是被燕启哄好了,他趴在燕启背上,要父亲背他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