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生呢?”“我不知道,他……他去上班了。”何媛的潜意识并不愿意承认赵满已经去世了。卓清沅在本子上记下这一点,继续开口,“家里有备用钥匙藏在哪里吗?”“这里有一个地垫,可能藏在地垫下面,我找到了,这里有钥匙……家里有人,我听见书房里有声音。”“你觉得会是谁呢?”“是我儿子,他在书房里写作业。”“那他刚刚为什么没有来给你开门?”“可能……他没听到。”“现在已经进入这个房子了是吗,这里同你印象中有区别吗?”“没有区别,这就是我家,但是厨房里的水龙头没有关。”“你想要去关上吗?”“我已经关上了。”“回家想做些什么吗?”“该做饭了,我先生快下班了……我先生已经下班了。”“你看到他了吗?”“是的。”“你想要对他说些什么吗?”“我……”何媛刚刚平复下来的情绪再度崩溃,她似乎已经分不清现实和现象,赵满此时此刻站在她面前,何媛不知在问谁,“可是,我先生已经去世了。”何媛说这句话的时候,赵满就像曾经无数次那样,笑着给她一个拥抱,而何媛已经在这个拥抱里泣不成声,她断断续续地道歉,虔诚而绝望:“对不起,老赵,对不起,我没有照顾好小阳,我没有照顾好我们的儿子。我不知道怎么办,我怪你把我一个人扔下了,我真的很害怕,我害怕一个人我不想一个人,我……可我不该这样,我只顾着自己害怕,只顾着让自己安全。”赵满怜惜地看着她:“我没怪过你,我只怪自己没有陪着你们两个。”何媛不停地摇头:“不,不不,我错了,是我错了。是我鬼迷心窍,我害怕再经历一次没钱治病,我找了个有钱人让自己安心,这一切都是我自找的,是我对不起你们父子……我……老赵,我好想你……我想回到以前的生活,我早就想回到以前的生活了,可是我回不去,我没有你了,我只能硬着头皮过现在的生活,我不知道怎么办,以前一直都是你做打算,我没能力做好一个母亲,我好想你。”赵阳能听见何媛的哭声。按理来讲,那个房间的隔音很好,或许是何媛哭喊声音太大,所以赵阳将这些哭声听得一清二楚。他沉默地走到阳台,这个时间文化街没什么人,几乎正午,外头的太阳很晒。可能是赵阳成熟许多,他比上学的时候还要更容易接受许多事情,比如复杂的人性。那时候他不知道何媛到底爱不爱赵满,究竟为什么可以在赵满去世之后用那么快的时间就改嫁,现在看来估计可以算作小孩子的无理取闹,何媛从来都不是新时代标榜的独立女性,她不是在新时代出生,更没有见过新时代,她曾经依附赵满,赵满去世后她在这个世界上惶然无措,想要找到下一个可以依附的人,这大概不是错误。爱本来就不是多么高尚无暇的东西。时间结束后只有卓清沅一个人从房间里出来,何媛太累了,结束之后在沙发上睡着了。卓清沅在阳台上找到赵阳,赵阳的背影晒在太阳下,烟雾从他身前飘散。卓清沅在他背后开口:“不热吗?”赵阳说:“成子一开始对我管何媛这件事挺不爽的,我说她现在站在我面前,挺可怜的,我没法坐视不管。成子说你上学那会儿就不可怜吗,为什么她可以坐视不管。“可能她那时候已经没有余力管我,甚至跟我撇清关系是她心里不得不用来自保的手段。她从来没有想要做好何媛这个人,包括以前,我以为我们一家三口很幸福的时候,她也只是想做好我父亲的妻子,我的母亲,那么之后,她想做好郭放的妻子,郭逸佳的母亲也是正常的。”卓清沅走到赵阳身边,在日光下看赵阳的脸。赵阳看上去没有伤心,表情平淡,烟在他指尖不断燃烧,升空,飘散。赵阳转头看卓清沅:“这有对错吗?”卓清沅摇头:“心理咨询师轻易不会评判对错,除非触碰到法律的红线。”但卓清沅又说,“我只知道你没有错,从以前到现在你都没有错。”赵阳笑了笑:“不是不评判对错吗?”卓清沅挑眉:“你又不是来访者,没坐在我面前向我倾诉过心事。”赵阳:“我们的关系就算有心事也不方便当你的来访者吧。”卓清沅:“我们有什么关系吗?”赵阳的烟燃完了。卓清沅用肩膀蹭了一下赵阳:“抱你一下?”赵阳问:“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