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最爱回忆,尤其是年轻的往昔,总是逮着机会就翻出来说,不太在意场合。她只注意到童弋祯点头没有否认,却没注意到对方没落下去的眼神,一味地说:
“我记得他以前还带着你在学校练琴呢,我们系的学生都见过,那时候你就很有天赋了……你现在还学音乐吗?”
顾洁的话无可避免地将童弋祯拉回到那个遥远的春天,那时候她还是被全世界偏爱的小孩。
“没有再学了。”童弋祯笑笑。
“这样啊。”
顾洁露出遗憾的表情:
“那你现在做什麽工作,你母亲还好吗?”
邵颂觉当年因病早逝让人很遗憾,他是很有天赋又努力的作曲人,为人谦和平实,曾帮过顾洁很多,可惜他去世後妻女就销声匿迹。
“我母亲已经去世多年了。”
“抱歉,我……”
顾洁实在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她後知後觉自己的唐突,从手包里翻出一张名片。
“我和你爸爸是很好的朋友。他当年借给我两册曲谱一直没能归还,现在应该物归原主,之後你有时间的可以随时联系我。”
徐稚闻见童弋祯还在发愣替她接过名片:
“谢谢。”
顾洁递过名片之後就匆匆离开,赵爱仪这个始作俑者倒是没心没肺地坐在徐稚闻旁边。
“我去趟卫生间。”
童弋祯起身将外套还给徐稚闻,两人的默契让赵爱仪看在眼里。
等她走了,徐稚闻才开口,语气带着直白生冷的警告意味:
“有意思吗,赵爱仪。舅舅真是把你给惯坏了。”
这是徐稚闻第一次和她用这种语气说话,赵爱仪觉得自己的自尊心受到很大的挫败,向来是别人捧着她的:
“你是我亲哥,居然为一个外人这样说我?”
赵爱仪侧过脸,眼角泛红一副快要泪失禁的表情。
“我说错了吗,不分场合揭别人的伤疤,这很过分。”
他的声音并不大,舞台下吵吵嚷嚷的旁人听不清楚却能刚好落进赵爱仪的耳朵里,她碍于面子不能大声反驳:
“我过分?明明是你更过分!从小你就偏心,我是你亲妹妹,你却处处维护一个外人。”
“我承认,童弋祯以前是比我厉害,所以你们更喜欢她我认了。可那是过去,现在她如此平庸,我搞不懂你为什麽还偏心她?你到底拿她当妹妹还是…”
赵爱仪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徐稚闻小声呵止。
她有点被徐稚闻的眼神吓到,那里面有失望有愤怒,还有…一点毫不掩饰的厌恶。
就是那一点厌恶刺痛了赵爱仪的神经。
她整顿精神,扬起下巴缓缓道:
“其实你喜欢她吧。”
“真恶心。”
徐稚闻果然有一瞬间的无措,尽管那种表情稍纵即逝却还是被赵爱仪捕捉到:
“对孤苦无依的寄养妹妹动那种心思,你-真-恶-心!”
赵爱仪的话诅咒一般从口齿里磨出来,徐稚闻只是沉默,他可恨自己并不是真的全无羞耻心,原来自己这麽多年的龌龊心思早被人看得透彻。他一下子从道德制高点跌下来,哑口无言,没有资格再指责别人,他自己也是个有着道德瑕疵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