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欢妹子你也一起来啊,你会不会钓鱼?我们可以教你,听说新手会有新手保护期,说不定你钓得比我们好呢!”
雷迎烁想拉比神欢一起去玩,反正比神欢和崇池总是形影不离,他早见怪不怪了。反倒是比神欢拒绝了几次,崇池也说不用。万俟贺宁不爱鱼腥味,从来不往鱼塘凑,更别提钓鱼了。她也拒了。雷迎烁不得不放弃,和其馀两人一起离开了。
于是一时之间,这片天地之内,只剩了万俟贺宁和比神欢。
万俟贺宁抛着话头,比神欢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走到草地那块布上坐下,擡头望天上的星空。可惜灯火大亮,它们便不够显眼。她在干扰下一颗颗寻找原始的星,声音一点点弱了下去。渐渐的,她躺下再不应答。
“神欢妹子?”万俟贺宁轻声唤了两遍,都没得到应答,她便拿了件外套,上前轻轻为比神欢披上。
她将桌上的残羹一扫而尽,又想起自己还有个汉堡没吃,便拿出汉堡和电脑,打算在此办公。远处喧嚣,此处闹中取静,空馀浅浅的键盘声,正当万俟贺宁要沉浸在工作中时,比神欢却睁开了眼。
“这次是特地被调拨回来的吧?”比神欢重新去看头顶的星月,她看不见的地方,万俟贺宁拿着汉堡的动作一僵。
“别紧张,我没有别的意思。”她只是决定要说话罢了。
比神欢轻轻一笑宽慰她。“其实我知道,出现在我身边的人很多都是经过筛选的。最基本的人品优劣,进阶的占卜气运。我其实并不介意这些,相反,因为这一套筛选法,我知道我避免了很多麻烦,生活在了一个很纯粹干净的环境里。”
今夜的天星稀缺,却都是个顶个的漂亮闪耀,如清洗挑选过一般。
“但我也明白,多次特意地出现,终有她的引导目的。”
“宁姐,你知道你所承载的是什麽吗?”
万俟贺宁把咬了两口的汉堡包回去,头脑快速运转。是这次见面有什麽话说漏了吗?意图太明显了吗?还是其他步骤出了问题?万俟贺宁一时想不清楚,但她明白自己不可能再搪塞了事,选择正色,认真地对待这一场谈话。
“坦白说,我并不知道。我这次得的是比瑶归前辈直接的调令,她只说让我回来待在你的身边。”能接瑶归前辈的命令,万俟贺宁激动极了。可此行匆匆,她也倍觉迷茫,只能按规定的大方向行事。
“因为你很优秀,她很欣赏你。”比神欢说。
“我想,重点并不在此。如果她想找优秀的人,那不只是有我。”
比神欢顺了把头发,她笑着闭上眼:“宁姐你果然很聪明。”
她睁开眼,光重新在她的眼里聚焦,从一团白芒成型为如钻的星。她也终于第一次向外人亲口说出,那些她所隐瞒,所深藏的。
“因为,你是十二岁才啓蒙开始学法术的。妈妈她,希望我能像你一样,哪怕已经过了修习法术的最好年龄,荒废了已学的所有,也能重拾自己本有的能力。”
比神欢是个装傻充愣的好手,从十岁起。那一年,她抛下了过往的所有,像一条发抖的狗走进紧闭的房。而当最痛的情绪过去,她在思绪清醒的第一刻,看见的是母亲试探的眼。那眼神拖着丶拽着,要将比神欢从房中拉出,于是背过身去,她假装看不见已在手腕拉出血水的细线。
过段时间,过段时间就会好了。母女以为对方会在时间长河里放下执念——可惜真是好像的一对母女。而如今,哪怕细线已拉扯白骨,咯咯作响,比神欢也早已不能回头。
轻浅的叹气在夜色里绵长,比神欢捂住眼睛,没人知道她是否在哭。“怎麽可能啊,我现在是22,不是12了。”
“这真是……太荒谬了。”
“从我十岁决定逃离的那一刻起,每过一日,每过一年,每当回望,我就明白我离这条路已越来越远,这其中沟壑根本不是我所能追赶的,我回不了头。”
伟大的母亲总以为自己的孩子是世间第一等,可万衆瞩目之下,谁知道迟了十几年的“比神欢”三个字究竟是美誉,还是笑柄。龙石水库中,旁观的人心中所想,又究竟是嘲笑,还是仰望。
从认识万俟贺宁,比神欢就明白这一颗棋最终会被挪动到哪。她不敢见的从不是万俟贺宁。
她怕透过万俟贺宁的身影,看见比瑶归期待的眼。
万俟贺宁明白自己窥探见的是何等私密之物。快速消化着接收到的信息,她忽然灵光一现,问:“那神欢妹子,你现在肯告诉我这些,是因为你改变主意了吗?你需要什麽帮助,我可以帮你的。”
不同于万俟贺宁的激动,比神欢应了一声,却如缥缈于夜色中。“我要你把我今晚的话转述给我母亲听。”
“是,她很懂我,她知道什麽样的东西能逼着我前行,能逼着我不得不妥协。”
她的声音似乎要散去。“既然她非要我那麽做,那我会做一个好女儿,我会顺着她的意。不过,希望当她看到我这个宛若废柴的女儿重练法术没有如她所料的一飞冲天时……”
“不要太失望。”
起身拿起自己的东西,比神欢一个人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