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大叔,买菠萝吗?”他切换成一口口音古怪的普通话,带着浓重的地方腔,大拇指朝筐里一指,“刚到的泰国小菠萝,甜过初恋!二十元一个!”
尹柏萧在他面前站定,目光甚至没有扫向那筐菠萝一眼,只是审视着少年那张带着市侩和狡猾的脸。那眼神深邃而锐利,仿佛能穿透一切僞装,直抵内心最深处的想法,看得少年心里有些发毛。
少年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下,但依旧强撑着架势,梗着脖子道:“看什麽看?买不买啊?不买别挡道!”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褪色花布衫丶身材干瘦的妇人从旁边的棚屋里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她头发枯黄,脸上布满了皱纹,一看就是常年操劳的模样。妇人一把揪住少年的耳朵,当着尹柏萧的面就破口大骂,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少年脸上:
“何念曦!你个死衰仔!又在这里作死啊!吓唬街坊邻居!跟你那个死鬼老豆一样冇个好东西!卖个烂菠萝还敢喊天价!缺斤短两坑蒙拐骗!一家子烂心烂肺的玩意儿!迟早被雷劈啊你!”
妇人骂得毫不留情,声音尖利,显然是积怨已深。名叫何念曦的少年被揪得龇牙咧嘴,疼得“嗷嗷”叫,他用力甩开妇人的手,恼羞成怒地回骂:“死八婆!关你屁事!滚开!”
尹柏萧冷眼看着这场闹剧,心中已然明了。何念曦,看样貌和周围环境,就是个越南裔。
视线一转,深入这个何家的棚屋。
何家的棚屋比周围邻居的似乎更破败些,屋顶的铁皮有些地方已经锈穿,用几块破木板勉强盖着。但门口却荒谬地摆着两盆半死不活的塑料发财树,树叶上落满了灰尘,与周围的破败景象形成一种诡异的反差。屋内阴暗潮湿,即使是白天也需要开灯,灯泡接触不良,忽明忽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隔夜饭菜的馊味和劣质烟酒的呛人气味,令人几欲作呕。
何念曦的父亲,何明勇,是这个社区里有名的“霸王”。他身材矮胖,挺着一个啤酒肚,脸上油腻腻的,一双三角眼总是滴溜溜地转着,满脑子都是算计别人的心思。他贪财吝啬到了极点,平日里占尽小便宜,对待比自己弱的人耀武扬威,遇到硬茬却又立刻缩起脖子,典型的欺软怕硬。母亲何氏玉秀,同样是个势利眼,颧骨高耸,嘴唇削薄,透着一股刻薄相。她整日里东家长西家短,搬弄是非,捧高踩低,见了有钱人就阿谀奉承,见了不如自己的便冷嘲热讽。大姐何氏宝珍,年纪不过二十出头,却完美继承了父母的“优点”,一脸精明相,眼神里满是算计,刻薄寡恩。曾有饿极了的孩子讨到她家门口,她宁可把吃剩的馊饭倒去喂路边摇尾巴的野狗,也不愿施舍一口,心肠硬得像石头。
就是这样一户人家,坑蒙拐骗成了家常便饭,在社区里名声极差。而何明勇这次却鬼迷心窍,把主意打到了附近一个势力不小的越南帮小头目阮越的头上。在一次赌局中,他暗中做了手脚,坑了阮越一笔不算小的钱。
阮越岂是善茬?他在道上混了多年,心狠手辣,睚眦必报。打听清楚事情原委後,立刻带着两个手下上门讨债。
破旧的木门外响起粗暴的敲门声,“砰砰砰”的声音如同擂鼓,伴随着阮越那带着戾气的叫骂声:“何明勇!你个缩头乌龟!给老子滚出来!”
此时,何明勇正就着一碟干瘪的花生米,喝着劣质米酒,满脸通红,一副醉醺醺的模样。听到阮越的叫骂声,他吓得手一抖,酒杯里的酒洒了一半,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眼珠一转,立刻缩着脖子,像只受惊的老鼠一样哧溜一下钻进了里屋的破床底下,死死捂住嘴巴,连呼吸都不敢大声,生怕被外面的人发现。
何氏玉秀早就吓得躲到厨房角落,抱着头瑟瑟发抖,连大气都不敢喘。
何氏宝珍被父亲慌乱中推出来应付,她硬着头皮,强装镇定地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到门口,缓缓打开门。
阮越见开门的是个颇有几分姿色的年轻女人,屋里似乎没有男人(他没看到床底下那个缩着的身影),脸上的凶戾之气稍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不适的丶带着审视和淫邪的目光。他一把推开何氏宝珍,大摇大摆地走进屋里,眼睛像探照灯一样四处扫视,寻找何明勇的踪迹。
“何明勇呢?死哪里去了?欠老子的钱什麽时候还?”阮越嘴里不干不净地问着,身体却有意无意地靠近何氏宝珍,手指甚至轻佻地伸过去,想要勾她的下巴。
何氏宝珍强忍着心中的恶心和恐惧,猛地後退一步躲开他的触碰,声音带着颤抖却又强撑着说道:“阮……阮大哥,我爸他……他不在家。钱……钱我们会还的,再宽限几天……”
“宽限几天?”阮越□□一声,又逼近一步,几乎要贴到何氏宝珍身上,“可以啊,陪哥哥我玩几天,利息就给你免了,怎麽样?”说着,他的手就朝着何氏宝珍的胸口摸去。
躲在里屋床底下的何明勇,透过破床单的缝隙,将外面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看到阮越竟然敢调戏自己的女儿,他那股欺软怕硬丶窝里横的邪火“噌”地一下冲上了脑门!什麽害怕,什麽欠债,瞬间都被一股畸形的暴怒取代了!
“冚家铲!你敢搞我个女?!”何氏宝珍也是泼辣性子,见阮越如此得寸进尺,恐惧瞬间化为羞愤,她猛地抄起墙边一根晾衣用的竹竿,没头没脑地就朝着阮越劈头盖脸打去!
“哎哟!”阮越没料到这女人突然动手,猝不及防挨了好几下,疼得龇牙咧嘴,怒火中烧。
而就在此时——
“丢你老母!敢闹到老子名下来!!”何明勇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老虎,操起门後一根磨得发亮的扁担,怒吼着从里屋冲了出来,眼睛赤红,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对着阮越就是一通乱抡!
阮越被打得抱头鼠窜,又惊又怒,一边躲闪一边骂道:“何霸!你他妈搞清楚!是你欠钱不还还躲起来!现在还敢打人?!”
“我冇说不还钱!”何明勇一边疯狂挥舞扁担一边气喘吁吁地大骂,“我欠你的钱还你的利!你,你……你敢碰我个女!我同你搏命!(我跟你拼命!)”
场面一度极度混乱不堪,桌椅被撞翻,东西散落一地,骂声丶打斗声丶尖叫声混杂在一起,仿佛一锅炸开的粥。……
“说吧,小子”尹柏萧张开胳膊将何念曦揽在腋下:“你又是当街虚张声势又是做无良买卖到底什麽居心。”
何念曦低着头:“我只是想找个乐子。这里生活实在太沉闷了……我受够了。真的。”
“好吧,带我去你家。”
何明勇刚才好不容易打跑了阮越,正叉着腰站在门口气喘吁吁地向妻女吹嘘自己的“勇猛”,唾沫横飞。何氏玉秀和何氏宝珍在一旁帮腔,尖声咒骂着阮越不是东西,这时尹柏萧揽着何念曦走过来,何明勇先是愣了一下,觉察到尹柏萧一身得体的衣着和不凡的气度,意识到来者非凡,三角眼里立刻冒出精光以为是来了什麽“肥羊”或者能管事的大人物,立刻换上一副谄媚的嘴脸,点头哈腰道:
“哎呦,这位先生,这是……我家这衰仔又惹什麽事了?您尽管说,我一定好好教训他,打死他都没问题……”
尹柏萧冰冷的目光扫过何明勇那张谄媚的脸,何氏玉秀闪烁不定丶充满畏惧的眼神,何氏宝珍那毫不掩饰的打量和暗中算计的目光,最後落在手里依旧不服气丶梗着脖子瞪着他的何念曦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