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呀。胡说什麽?”迪玛斯一听倪梦萱这话,顿时急了。他心里清楚,政府专员得罪不起,背後的军部更是得罪不起。于是,在尹柏萧正要开口说话时,他急忙打断,伸手抓住倪梦萱的胳膊,满脸赔笑地对尹柏萧说道:“尹先生,稍等,我们出去谈一下。”说罢,便半拉半拽地带着倪梦萱走出了办公室。
“你干什麽!胡说八道些什麽?!”迪玛斯刚一走出办公室便迫不及待地转过身,对着倪梦萱劈头盖脸地数落起来。他的脸上满是焦急与愤怒,眼睛瞪得圆圆的,仿佛要喷出火来。
“参军入伍,一辈子生活有保障了,这麽好的事,多少人求都求不来!”迪玛斯一边说着,一边挥舞着手臂,试图让倪梦萱意识到这个机会的难得。在他看来,能被圣保罗医学院特招,毕业後进入军队成为军医,这无疑是一条前途光明的道路。不仅生活能够得到保障,而且在社会上也会备受尊重。他实在不明白,倪梦萱为什麽要拒绝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更何况还是政府亲自下的批文,我告诉你啊,别不知好歹。否则……得罪军部的下场……你也应该清楚!”迪玛斯压低了声音,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警告。他深知军部的威严不容侵犯,一旦得罪了军部,後果将不堪设想。他希望倪梦萱能够权衡利弊,不要因为一时的冲动而做出错误的决定。
倪梦萱被迪玛斯这一连串的指责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她咬着嘴唇,眼中闪烁着委屈和倔强的光芒。她明白迪玛斯说的有一定道理,这个机会对很多人来说确实是求之不得的。然而,对于她来说,艺术才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是她愿意为之奋斗一生的梦想。要她放弃艺术去投身医学,就如同让鸟儿放弃天空去适应海洋,这对她来说实在是太难了。
“校长,我知道这是个很好的机会,但是……”倪梦萱试图解释,声音有些颤抖。
“够了!别但是了!”迪玛斯再次打断了她的话,“你好好想想,这可是改变你一生的机会。你不能因为自己的任性,就错失了这麽好的前程。”迪玛斯的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但依然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倪梦萱低下头,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一边是自己热爱的艺术,一边是看似安稳且前途无量的医学之路,她不知道该如何抉择。迪玛斯的话在她耳边回响,军部的威严也让她心生畏惧。但她对艺术的执着,又如同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头,让她难以轻易放弃。
“嘿嘿。”迪玛斯在外面将倪梦萱教训了一通後,脸上迅速换上一副谄媚的笑容,转身又回到办公室。他微微弓着腰,对着尹柏萧一个劲儿地点头哈腰,那姿态仿佛恨不能将自己低到尘埃里。
“没事没事,这丫头是习惯谦虚罢了,她不是真的不适合,你别介意哈,”迪玛斯陪着笑,话语如同连珠炮般从嘴里冒出来,试图用这样的解释打消尹柏萧可能産生的不悦。他心里清楚,绝对不能让眼前这位政府专员觉得学校这边对此次特招有任何抵触情绪,“她会去的……一定会去的!”为了强调自己的保证,他还特意加重了语气,眼神里满是讨好与殷切。仿佛只要自己表现得足够诚恳,就能确保倪梦萱顺利接受这个特招名额,从而避免给自己和学校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尹柏萧坐在那里,神色平静地看着迪玛斯这一系列举动,没有立刻回应。他心里明白倪梦萱的态度才是关键。迪玛斯的这番保证虽然听着让人安心,但真正能否说服倪梦萱,还得看後续的沟通。不过,他也从迪玛斯的反应中看出,学校方面对这件事相当重视,这多少也算个有利因素。
迪玛斯见尹柏萧没有说话,心里有些发慌,又补充道:“尹先生,您放心,我会继续做她的思想工作,绝对不会让您这边有任何後顾之忧。”说完,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尹柏萧的表情,等待着这位专员的回应。
尹柏萧说:“让她进来。我和她谈谈。”
迪玛斯便把倪梦萱叫进来,然後和助手双双退出去,留下他们二人单独面谈。尹柏萧审视她片刻问“你有什麽想法,尽管说吧。”
倪梦萱双手紧张地绞在一起,声音细微却带着倔强:“……谢谢你。可是,我想这一定真的是弄错了。我想报的是美术学院,我……我从没想过学医,更别说军医。”
尹柏萧目光锐利地看着她,仿佛能看透她内心的慌乱:“没有弄错,倪梦萱。军部筛选了所有适龄学生的档案,你的条件非常符合特殊招生要求。”
倪梦萱擡起头,眼中满是不解和一丝委屈:“特殊要求?我的成绩只是中上等,我最大的优点是画画!跟军医有什麽关系?我看到血会头晕,我受不了那种……严肃和纪律。那不是我的世界。”
尹柏萧身体微微前倾,语气缓和了一些却更有力量!“我知道你的绘画天赋极高,尤其是你的素描,对物体的结构丶光影丶细节的捕捉能力,远超常人。这正是被看中的。”
倪梦萱愣住了:“结构?细节?这……这是画画啊?”
尹柏萧说:“不仅仅是画画。一名优秀的外科医生,尤其是一名在战场上需要快速丶精准判断的军医,同样需要极致的观察力丶对人体结构的深刻理解丶空间想象能力以及一双稳定而敏锐的手。你的画作我看到了这种潜力。你看待事物的方式,不是浮于表面,而是深入肌理。这并非人人都能具备。”
倪梦萱被这个角度震惊了,一时语塞!“可是……那是美的……而手术台是……”
尹柏萧语气深沉:“是创伤,是鲜血,是生命最残酷也最真实的形态。你说你害怕,这很正常。但你是否想过,用你这双能创造美的手去对抗破坏和毁灭,意味着什麽?那或许是另一种更深沉的‘创造’——创造生的希望。”停顿了一下让这句话的重量沉淀下去:“美术学院每年招收成千上万有天赋的学生,但兼具你这种极致观察力和空间构建能力,同时又符合其他严格身体和心理条件的人,凤毛麟角。国家现在需要这样的人才,需要将特殊的天赋用在最需要的地方。这不是随机的挑选,这是我们深思熟虑後的郑重邀请。”
倪梦萱内心剧烈挣扎,声音有些颤抖:“但我梦想了十几年……我的画板,我的颜料……那才是我的生命。去了那里,我可能再也画不出一张完整的画了。”
尹柏萧目光扫过她带着颜料渍的手指,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谁说的?军队里同样需要记录员,需要绘制解剖图谱丶教学挂图的人,这些工作需要艺术功底,更需要超越普通画师的精确。甚至,战地日记丶战场速写,哪一种不需要画笔?只是这支笔,将来可能不仅要蘸满颜料,也可能要承载更多的责任和记忆。”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我理解你的梦想和热爱。但人生有时会有意想不到的岔路,这条岔路或许看起来背离了初衷,但走下去你可能会发现一个更广阔的世界。你的天赋,或许你自己都还未完全认识到它的全部价值。它不仅可以用来描绘静物和风景,更能用来理解生命最复杂的构造并在最关键的时刻挽留住它。”
他转过身,目光如炬地看着她:“这不是剥夺你的天赋,而是赋予它更大的使命和力量。我们不是在找一个只会背书考试的医学生,我们是在找一个能用她独特的方式去观察丶理解和拯救生命的人。这个人,我们认为就是你。”
倪梦萱沉默了,她低下头,看着自己这双曾经只执着于握住画笔的手。尹柏萧的话像重锤一样敲击着她的内心,将她原有的抗拒砸开了一道裂缝。恐惧仍在,但对“天赋”和“价值”的重新定义,以及那种被时代洪流选中的沉重使命感,让她无法再轻易说出拒绝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