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两辆警车疾驰而至,刺眼的红蓝警灯旋转闪烁,将现场照得一片肃杀。高美娜,连同那个碰瓷男,以及几位参与“混战”的热心市民(主要是那几位女士),全都被带回了附近的派出所。
生平第一次,高美娜踏进了警察局。调解室里,十八九个人坐了满满一屋子,灯光雪亮,照得每个人脸上的细节都无所遁形。高美娜在灯光下定了定神,仔细一看:那个碰瓷男此刻的模样更是狼狈不堪,像是在泥土堆里滚过几圈,全身都是灰扑扑的,脸上横七竖八布满了深一条浅一条的指甲抓痕,头发乱得像鸡窝。而几位“参战”的女士们也各有“挂彩”,有的脸颊被抓出了红痕,有的头发被扯得凌乱不堪,有的昂贵的外套上沾满了灰尘和不知名的污渍……一个个的样子狼狈不堪,不忍直视。
“搞什麽名堂!你们!”一位面色严肃的警官走进来,凌厉的目光扫过全场,逐个指了指他们,最终生气地一拍桌子,声音在房间里咆哮回荡。
白炽灯在课桌上投下明亮的光斑。教室里弥漫着一种考前特有的丶混合着纸张丶墨水与淡淡紧张感的气息。学生们都埋首于厚厚的复习资料中,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不绝于耳。
尹柏萧站在讲台上,目光沉静地扫过台下这些年轻而专注的面孔。距离GCE‘A’Level考试只剩下半个多月,这是他们人生中一道重要的关卡。
“各位,”他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角落,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还有半个多月就是GCE‘A’Level考试了。”顿了顿给予这句话应有的分量,“加油吧。”
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缓缓掠过教室。大多数学生都迎着他的目光,眼神里充满了决心或是压力下的坚韧。然而,当他的视线扫到角落时,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徐燕风那厮,正低着头,手指在课桌下飞快地按动着游戏机按键,屏幕的微光映在他满不在乎的脸上,与周围紧绷的氛围格格不入。
尹柏萧的目光继续移动,落在另一个空位上——叶馨蒙。她没在教室。这让他心里掠过一丝疑虑,叶馨蒙平时学习还算认真,这个关键时期缺席,有些反常。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但突兀的手机震动声打破了教室的宁静。声音来自白蕾妮的方向。她像只受惊的小鹿,慌忙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时,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手指都微微颤抖起来。
她怯生生地按下接听键,将手机放到耳边,声音细若蚊蚋:“喂……老师。”
手机听筒质量似乎不太好,或者说对方的声音太大,一个尖利丶急促的中年女声隐隐传了出来,在安静的教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你什麽时候回来补课啊?!还有半个多月就考试了!你知不知道轻重缓急?天天躲在外面就能考过了?考不过就拿不到毕业证,你懂不懂?!你还要不要未来了?!”
女人的声音如同连珠炮,充满了焦虑和不耐烦,也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逼迫感。
白蕾妮被这一连串的质问砸懵了,眼眶瞬间就红了,她低下头,手指紧紧攥着衣角,声音带着哽咽和巨大的犹豫:“我……我……”
她下意识地擡起头,求助般地望向讲台上的尹柏萧。那双大眼睛里充满了恐惧丶无助和挣扎。她想回去,她害怕耽误学业,害怕拿不到毕业证,那是她摆脱过去唯一的希望。可是一想到要回到那个学校,可能再次面对那个只想把她卖去换钱的“吸血鬼”母亲,以及母亲招来的那些不怀好意的流氓,她就感到一阵阵窒息般的恐惧。
尹柏萧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看到了白蕾妮眼中的恐惧,也听到了电话那头老师(或许是班主任)焦急却方式粗暴的催促。他明白白蕾妮在害怕什麽。
在白蕾妮再次开口前,尹柏萧对她微微颔首,目光温和却充满力量,他用清晰而平稳的声音说道,既是说给白蕾妮听,也像是在对电话那头的人宣告:
“没事没事,去吧。”他语气坚定,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安抚和承诺:“不用怕他们。”
这简短的七个字,像一道坚固的屏障,瞬间驱散了白蕾妮心中一部分的寒意。她看着尹柏萧那双沉静如水的眼睛,仿佛找到了主心骨。是啊,这里有尹教官,有桑副官,有麦静琪这些朋友不再是以前那个孤立无援的她了。
她深吸一口气,对着手机,虽然声音还有些颤抖,但比刚才坚定了许多:“我明天就回学校看看。我会好好准备的。”
挂了电话,白蕾妮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她感激地看了尹柏萧一眼,重新拿起笔,开始更加专注地复习。
尹柏萧看着她逐渐平静下来的侧脸,心中了然。保护这些孩子,不仅仅是给他们一个安身之所,更要给他们面对过去丶走向未来的勇气。他再次将目光投向教室里的每一个学生包括那个还在玩游戏的徐燕风……
任重而道远。但至少,他看到了改变的希望。
而叶馨蒙,又将自己锁在宿舍里,窗帘紧闭。桌上摊着那份作为密码本的旧报纸,旁边是她写满二进制推导和位置坐标的草稿纸。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凝固的专注。
“联络…买卖…已备…货…老地方…”
这些词像冰冷的碎冰,在她心头碰撞。但她知道,这些只是信息的主体,还缺少最关键的元素——身份。是谁在联络?谁是买方?谁是卖方?
她的目光落在了那段被她破译出的丶位于信息开头,紧随起始码之後的一组特殊序列上。这组序列比代表词汇的编码要稍长一些,结构也略有不同,之前她一直将其视为某种内部指令格式而暂时搁置。
现在,她必须攻克它。
她假设这组序列是发报方的“签名”——也就是代号。如果核心信息都用报纸坐标编码,那麽代号很可能也遵循同一套规则,只是或许用了不同的映射方式。
她将这组特殊的点划序列单独抄录在一张新纸上,开始尝试各种二进制分组方式。五位数对应坐标的方式在这里行不通,序列长度不符合。她尝试四位数丶三位数……
当她尝试将序列按三位数一组进行分割并转换为十进制时,得到了一组看似无意义的数字:3,12,21,5…
“3,12,21,5…”她喃喃自语。这不像页码,也不像行列号。它们太小了,更像是……索引?
一个念头如电光石火般闪过——中文电报编码?每个汉字对应一个四位数的数字代码但这里是三位数。或者是……字典索引?
她立刻抓过那本作为密码本的报纸的副刊,副刊後面通常会附有简单的“便民信息”,比如节气表丶常用字表等。她尝试将数字对应到字表的顺序。
3-第3个字。
12-第12个字。
21-第21个字。
5-第5个字。
她的手指顺着字表移动,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
3——【翠】
12——【青】
21——【蛇】
5——(这一组似乎还有後续,但3,12,21已经组成了一个完整的词!)
翠青蛇。
这三个字映入眼帘的瞬间,叶馨蒙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击中,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碰倒了手边的水杯。水漫过草稿纸,她却浑然不觉。
庞教官说过,妈妈生前代号是金环蛇。而组织赋予她的代号也是金环蛇。因为她是组织培养的第二条金环蛇。
她知道在瑆洲这个庞大而隐秘的军部谍报系统中,所有一线外勤谍报人员皆以蛇类为代号。这是一个严格且极具标识性的传统。如金环丶银环丶眼镜王丶五步丶竹叶青……每一个代号都代表着一个在阴影中游走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