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两个女使连番劝说赞美,乌静寻总算将镜子里的人影给看顺眼了,可是刚一出门,碰上裴淮光投来的视线时,乌静寻觉得那股子不自在的劲儿又卷土重来,甚至愈演愈烈。
她的耳朵又红了。
暗绿色本有些老气,裴淮光几乎都能想象出她选定这个颜色时的心理活动,无非是想低调些,不叫小叔教嫂嫂骑马这件事引得更多人注意。
可她似乎想错了。
一身窄袖掐腰的暗绿骑装,将她婀娜身段勾勒得愈发显眼,她将一头浓密乌发全部梳起,露出一截细白脖颈,人穿得素,可肤色极白,像是秋日里凋谢得最迟的一朵芙蕖,身段风流,偏要羞答答躲在湖心深处,要行人划桨行至早已凋落枯败的藕花深处,才能寻得这一点惊鸿丽色。
翠屏见裴淮光投来的视线久久没有挪开,笑嘻嘻低声道:“娘子你瞧,奴婢就说你这身儿很美吧,连二爷看了都目不转睛呢。”
这是什麽好事儿吗?
乌静寻瞪了她一眼,主动迎上前去:“劳累小叔久等。”
她的唇莹润饱满,无端让裴淮光想起草原夏日里会盛开的一种红色小花,他渴了饿了时,也会随手摘一朵吸吮其中的花蜜。
可惜她的唇生得比什麽花儿都要美丽,他却不能得尝其中的甜蜜,只能饱尝她的冷淡与疏离。
裴淮光颔首:“走吧。”
乌静寻没说话,走到马厩,那匹浑身雪白的神骏早已开始不耐烦地咴咴起来,乌静寻见过它许多回了,第一次学骑马,她自然不会去招惹那样看起来便脾性极烈的高头大马,只从紫屏给她准备的香囊里掏出一块儿饴糖,扭头问他:“可以喂它吗?”
裴淮光点头,乌静寻刚刚试探着伸手,柔嫩掌心就被一道温热气息掠过,饴糖没了,只留下一滩湿漉漉的痕迹。
它不抗拒自己。
裴淮光好整以暇地靠着柱子上,声音有些低沉地指导着她如何和马儿互动,看着她的手轻轻梳过马儿雪白的鬃毛,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哪一抹白更加晃眼。
乌静寻亲昵地摸了摸马儿神气活现的大眼睛,扭头问裴淮光:“它叫什麽名字?”
炽烈天光下,女郎无一丝脂粉修饰的脸庞却因为纯然无遮掩的笑意而美得惊人,裴淮光心神一晃,又卑劣地不想叫她看出不对劲。
这样她就能多对着他笑一笑了。
他整理好心绪,垂下眼,懒洋洋道:“白珍珠。”
乌静寻想起那把叫做珍珠的漆黑长刀,默然一会儿,最後决定还是不理他,继续和这匹得了新名字的马儿说话:“白珍珠?你的名字叫白珍珠吗?真好听。”
白珍珠有些困惑的目光在女郎与主人身上来回游走。
老子不是叫大白马吗?白珍珠是谁?
在马儿纯洁迷茫的眼神中,裴淮光咳了咳:“时辰不早了,走吧。”
乌静寻依依不舍地收回手:“我该选择哪一匹马?”
既然是要学骑马,她自然该自个儿选一匹。
可是,乌静寻环视马厩,这里边儿都是些高头大马,似乎,都不太好驾驭的样子。
裴淮光似乎是看出了她眼底的踌躇:“我给你准备的马,在丛山。”
丛山?
乌静寻下意识道:“那我叫人去准备马车。”
“麻烦。”裴淮光低低啧了一声,走过去将早已按捺不住的白珍珠放了出来,长腿一跨翻身上马,对着乌静寻伸出手,“我直接带你过去就是,奔马只要小半个时辰,你坐马车慢悠悠过去,天都要黑了。”
小叔与嫂嫂共乘一骑,这……
乌静寻没动,仰头看他的样子又气又可爱。
才反应过来又被算计了?
裴淮光想笑,弯下腰去,长臂一伸,气鼓鼓立在原地的女郎身子如同绿蝶纷飞,转眼间就坐在了马上。
“坐稳了。”
裴淮光握紧缰绳,乌静寻只来得及接过翠屏拼命蹦起来低过的帷帽,下一瞬便感觉整个人都像是腾飞起来一般,身後的宅院景物不断後退。
乌静寻勉强带好帷帽,偏生马上颠簸,两人之间距离拉远又拉近。
半透明的白纱随着风纷飞,裴淮光能看见白纱下她紧绷的脸庞。
“不要生气了。”
她怎麽能不气?
乌静寻讥讽道:“我说你怎麽那麽好心,愿意答应老太君叫我骑马,原来还是打着这样的龌龊心思。”
龌龊心思?
裴淮光品了品,欣然认下:“你说得对。”
乌静寻平生第一次翻了白眼。
说这人厚脸皮吧,可他又着实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