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乔棠百般暗示下,她才扯谎道,“哎呀,及笄之前倒记不清了,及笄是後知晓的。”
于是乔棠拿这个借口堵裴承珏的嘴,得以少画许多年,只从自己的十五岁画起。
此时好不容易完成一副,她不在意地放下画笔,起身要去歇息。
裴承珏从御桌後起身过来,立在画架前,边看边道,“姐姐有一阵没学琴了,朕召了魏卿,稍後就到。”
乔棠实未料到这个,示弱地牵起裴承珏袖子,还未开口,裴承珏已然知晓,容色一正,“姐姐学东西怎可半途而废?”
乔棠无奈于他在做事上的专注认真,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老实地坐在琴架前,等着魏清砚过来。
裴承珏凝视着画像,是十五岁的乔棠,穿着浅绿裙衫,眉眼间有些稚嫩,脸颊也圆润些,柔美之馀可爱几分。
裴承珏情不自禁地拿手抚了抚画像,乔棠不经意转头瞥见,心神一悸,别过视线,忽见殿门边闪来一节官袖,是魏清砚到了。
魏清砚现今在翰林院做编修,没了都察院繁多政务,时间空出来许多,来得比以前快很多。
裴承珏让他进了殿,示意他去教乔棠,他立在琴架两步远,低低讲起来,偶尔隔空点了点琴弦。
乔棠垂眸,那夜既已说过不能与魏清砚再有瓜葛,便要做到,脑中瞬时清明一片,再无杂念了,只一心学琴。
殿中响起清越琴声。
魏清砚恪守身份,安分地立着,袖中手指却蜷紧了,低眸掩去一抹痛楚。
原来自己立在棠棠身侧时,棠棠的心已不会乱了,她心里没自己了麽?
这厢裴承珏听着琴声,讶然侧目,姐姐嘴上不乐意,学起来可比先前专注认真太多了,也不知姐姐为何这般不坦诚。
他听了一阵,见乔棠停下不弹了,似是累了,又摇头失笑,原来是个懒性子,不爱受累罢了。
“姐姐累了便歇会。”
裴承珏示意宫人过来侍奉乔棠,目光瞥向魏清砚,见他的目光直直看向画像,倏地唇角一垂,容色一沉,“魏卿退下。”
他靠近画架,将那画像遮得严严实实,魏清砚霎时低首,眸色一荡,那是十五岁的棠棠。
十五岁的乔棠,将将及笄……
他见过,远比画上鲜活灵动,连浅绿裙衫都比画中清嫩几分。
那年他在书院读书,临窗坐着,夫子在前面讲书,他原认真听着的,不经意往窗下瞥了一眼。
外面起了风,吹得行人衣袖鼓动,一片幕离轻纱闪过他的眸子,接着是少女的笑靥,灵动柔美。
他猛地阖眼,压下极快的心跳,又飞快睁开,可惜那姑娘已远去了,只瞥见被风扬起的浅绿裙角。
从未有过的焦急席卷过来,叫他瞬时失了身份猛地站起来,惊了讲书的夫子与学生。
夫子动怒,罚他站了一日,前座青年偷偷回头,低声揶揄他,“能看乔家姑娘一眼,站三日也不亏。”
他冷着面,不发一言,心道原来是乔姑娘。
夫子将此事告知温家父母,温家父母知了,恼得当夜将他打个半死。
他被捆在柴房里,浑身鞭伤霍霍地疼,脑中一下又一下闪过窗下那张笑靥,半点不悔看过的那眼。
倘若当时他知晓,现今多看一眼十五岁乔棠的画像,便会引起天子不悦,当初就该看够了,便是被打死也值了。
可惜啊,人无回头路,他再不能好好地看一眼乔棠了,他能做的只有听乔棠的话,安分下来,掩盖过往,躬身行礼,“微臣告退。”
迈步出殿时,侧目望见裴承珏低眸凝视画像,他报复似地勾了勾唇,寒霜面容露出一抹浅笑。
呵,陛下见过十五岁丶十六岁……直至十九岁的乔棠麽?没有,陛下也只能看看画像,聊以慰藉罢了。
而乔棠十六岁就嫁给他了,做了他三年的妻子,这一瞬里他心中妒火小了下去,升起一股可怜的隐秘的满足。
魏清砚身影远去了,乔棠收回视线,眉尖一颦,总觉魏清砚变了些,可他分明安分得很,浑身冷肃如初,兴许自己察觉错了。
乔棠低眉吃点心,心道实在不宜再与魏清砚见面了,这琴日後不能再学了。
殿里静了半晌,也无裴承珏的动静,她疑惑地去看。
裴承珏仍立在画像前,瞧不够似的,她拿着点心过去,到了裴承珏跟前,将点心送到裴承珏口中。
裴承珏吃得很干净,快要将她的手指吃进去了,急得她迅速收回来。
裴承珏不满地抿唇,乔棠暗道他白日也不正经,转身要走,忽听他遗憾道,“冀州有多麽多人见过十五岁的姐姐,朕却没有见过。”
乔棠心口倏地发胀,酸酸的,不知是欢喜还是难过,折回来主动抱住裴承珏。
“陛下也是的,臣妾就在这里,何苦看着一个画像伤神,莫非不喜现在的臣妾了?”
“哪有,姐姐莫多想,不过见了画像,感叹而已。”裴承珏牵起她的手远离画像,“朕不看了,朕陪姐姐吃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