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良久,王嬷嬷进殿来,突兀地闪入她的眸子,她才梦醒似地收回视线。
王嬷嬷拥着她步入寝殿,“可是太後娘娘和姑娘说了什麽?”
乔棠一听便知她知晓了,自己被先帝的陈太妃惊了一事恐已传遍後宫,可王嬷嬷是晓得她,她原没这麽胆小。
“也没什麽,只是我……”
乔棠迟疑,不知如何和王嬷嬷说,她撇开王嬷嬷,将做好的一条腰带找出来,和鞭子握在一起,为难地咬了咬唇瓣,才诚恳道,“我有些害怕。”
王嬷嬷温言细问,“怕什麽?”
怕什麽?
这一瞬里,乔棠的心似无根浮萍,飘忽不定,脑海闪过一道声音——
“陛下待及冠後再择妃,惠贵妃也该为自己谋後路,及早离宫才是。”
人心易变,倘若她再不出宫,裴承珏及冠後不复现在,真择了妃立了後,她要做这些妃子中的一个麽?
陈太妃痴呆幽怨的眸子倏地闪过眼前,不,她不能变成那样,她不能!
乔棠一瞬抓起腰带,疾步到了一口箱子前,打开箱子,将腰带塞进去一半时,又蓦地停住了。
她分明该将这腰带,连同这阵子过快的心跳,昨夜满心的悸动,一起被关进这暗无天日的箱子里的。
可是——
裴承珏给了她鞭子,给了她口谕,以及那夜纱帐中,裴承珏郑重的一吻,“朕今生唯要姐姐一人。”
一时无根浮萍也被蛊惑得想落地生根了。
忽地右手被赶来的王嬷嬷按住了,“这是姑娘为陛下做的生辰贺礼,姑娘何故收起来?”
乔棠被纷乱心绪裹挟,失了主意,“先前是我想错了,陛下贵为天子,衣物皆有规制,这不过是一条寻常人家用的腰带,并不符陛下身份,不若不送了。”
“姑娘又犯傻了,凡是姑娘送的,到了陛下眼里,那必定是最好的,也必是陛下最喜欢的。”
尚有半截腰带垂在外面,扫过乔棠手腕,痒痒的,她像是对自己的心认输了,有些难堪地问,“那陛下会一直喜欢麽?”
王嬷嬷一听,笑了,原来姑娘怕在这里,她轻轻地将那腰带从箱子中抽出来,塞回乔棠手里,“姑娘信嬷嬷麽?”
乔棠颔首,听王嬷嬷道,“信嬷嬷就不要收起来,生辰那日送给陛下。”
乔棠咬唇接过。
裴承珏这厢出了太极宫,并未像乔棠想的那样回勤政殿,反而步子一转,去了慈宁宫。
未及正殿,闻得咿咿呀呀之声,想来是太後在畅音阁听戏,他遂转身往阁里去。
一进阁里,戏声入耳,搅得他心烦意乱,唇角一垂,唬得宫人们纷纷伏地,戏声霎时消失了。
戏台陷入死寂。
原眯眼听戏的太後耳边没了声儿,心知是裴承珏来了,缓缓睁开眸子,一侧头,果见裴承珏面无表情地在扶手椅坐下。
她面上笑道,“今儿奇怪,陛下不在勤政殿理政,却来扰哀家听戏,莫非哪里不顺心,到哀家这里撒气来了?”
裴承珏捏了捏眉心,“母後别揶揄朕了,朕心里是难受,朕登基後,父皇这些後妃原该送去行宫的,就因未及时送,惊了朕的惠贵妃。”
太後心里一沉,还真找她撒气来了,口中叹道,“说来这也是意外,陈太妃一贯居于宫中不出来,也不知今日怎地就出来惊了惠贵妃,哀家召了太医,惠贵妃道她无事,哀家也就让她回太极宫歇歇了,眼下惠贵妃如何?”
裴承珏沉声,“受了好大惊吓,朕已拟好旨意,今日务必送这些後妃去行宫。”
太後心知他主意已定,不过是来告知自己,慢慢缓了口气,“也好,省得再惊着陛下的惠贵妃。”
裴承珏默了下来。
周身寂然,太後察觉不对,眸光微闪,思及自己对乔棠说的那番话,试探道,“陛下似心有郁气,可是惠贵妃受了惊吓,与陛下说了什麽,叫陛下生气了?”
裴承珏讶然,“母後怎能这般想惠贵妃?惠贵妃柔嘉有度,性子极好,便是受了惊吓也无任何怨言,朕是气朕自己,早该做了的事拖到现在!”
太後唇角一僵,缓缓地再呼口气,低低道,“素兰,接陛下旨意,再传哀家懿旨,命陈太妃等人速速前往行宫,不得耽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