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兰,他走了以後,朕打算让你留在宫中,全天照看母後的身体。”
都兰垂着头,默认了他的计划。
“你放心,待陈锦时从楼烦回来,朕不会亏待他。毕竟,他是你寄予厚望的孩子。”
玄澈眼底的偏执稍稍散去,竟透出几分不易察觉的雀跃。
擡手想碰她的头顶,都兰没有避开,他的指尖落在她毛茸茸的发顶,蓬松的褐色卷发编织成一头茂盛,显出无限旺盛的生命力,玄澈为此深深着迷。
夏天还没过完,陈锦时就接了调令,要动身前往楼烦。
都兰给他装了满满一马车行李:“回去带给阿爸他们,图雅只怕要生了,我给她做了些阿胶,你带上,还有这些茶叶丶布料。”
陈锦时收紧捆物资的麻绳,用膝盖顶着车板,利落地打了个结:“放心吧,到时候我给你回信。”
走前,陈锦时最放心不下的还是她:“你定要护好自己。”
“我知道。”
“保护好自己,还有那把火铳。”
直到马车轱辘碾过路面,卷起一阵尘土。都兰站在原地,转身往皇宫走。
刚入宫门,见内侍捧着一件天青色披风候着,见了她忙上前:“都兰大人,陛下让小的给您送件衣裳。”
都兰眼底掠过一丝冷意,还是接了过来:“谢过陛下。”
当晚,玄澈便以“陪侍太後”为由,召贴身女医都兰住进了慈宁宫偏殿。
她偷偷擦拭着藏着枕下的火铳,陈锦时是为了迎接楼烦人的归顺而走,除了她的丈夫,皇上丶臣子丶非她一族的百姓,全都在等着那一天的到来,那是属于他们的荣耀,但绝不属于楼烦人。
陈锦时进士出身,受制于皇帝,不得不做这件事;谢清樾全族皆为朝廷所用,更是不得不做此事。
都兰被皇帝软禁在宫中,为了自己的性命,为了楼烦百姓不被铁骑对待,也不得不温顺认命。
住进来以後,玄澈常来她这处,有时是夜里来,坐会儿就走,有时拿着奏折来,问她楼烦的风土人情。
除了那日碰了她的发顶,他从未碰过她。
都兰将火铳擦拭得锃亮,枪管映出她眼底的冷光,她轻轻将其塞回枕下,刚整理好床榻,就听见殿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内侍推开门,省了通报,玄澈穿着常服进来,他命人将食盒放在案上。
“楼烦新进贡来的奶豆腐,你尝尝是不是家里的味道。”
都兰垂眸上前,无意纠正玄澈说的“进贡”二字,楼烦尚未归顺一日,互市就该叫互市,不叫进贡。
掀开盖子一看,瞧形状便知。
“是泰赤乌部做的。”
“是,朕看过地图,泰赤乌部离你家很近。”玄澈坐在案前,指尖拈起一块奶豆腐,缓缓递到她唇边,“尝尝吧。”
都兰面色平静地咬了一口,听玄澈道:“朕今日接到了从楼烦来的信,听说陈锦时如今在楼烦是人人喊打。”
“这不是正如皇上心意?”
玄澈没吭声,只是专心致志地看着她。
“只是我始终不明白,陛下为何执着于让楼烦归顺?楼烦人偏居草原腹地,既不争地,也不争民。陛下若想与我族合作,如今已是最好的时机,若是定要收服在自己的版图上,只怕有些人要不满。”
玄澈对她说话的声音很沉着温柔,但仍带着一丝帝王的野心:“没有哪个皇帝不想要四海归一,朕的做法,已经很温和了。”
“在陛下眼中是四海归一的好事,在楼烦人眼中,却是被人哄骗着失去主权的屈辱。”都兰擡眼,目光直直撞进他眼底。
“屈辱?这是何意?”玄澈沉默片刻,恍然大悟,“你知道朕为何爱你吗?旁人被朕这样对待,会欣喜,或是认命,而你,你会感到屈辱?”
玄澈越想越彻悟。
“楼烦人没有被君主统治过,所以,都兰,你们的腰没有弯下过。”
这麽多天了,他第一次忍不住碰了她的脸,她没有避开,脸颊被他托在手掌上:“都兰,朕现在很好奇,你朝朕跪地请安的时候,在想什麽呢?是不服吗?”
玄澈觉得,任何人跪地向他朝拜,都没有都兰的更有力量。
他见多了向他跪拜的人,但只有都兰的跪拜,令他兴奋丶令他……
这是真正的猎物。
他浑身的血液都流动起来,灼热起来,他爱都兰,他是那麽爱都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