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小将军,有些人是中看不中用的。”
她嘴角噙着笑,忍不住戏谑。
谢清樾握着木耙的手一顿,随即明白过来都兰话里的意思,耳尖“唰”地红了。
傍晚时分,苏赫与沈清沅回到部落,刚进毡房,就看到谢清樾正帮着牧仁修补棚圈的木栅栏。
沈清沅拉着都兰的手问长问短,牧仁连忙给谢清樾使眼色。
晚饭时,毡房里的灯盏亮了起来,映得每个人脸上都暖融融的。
马奶酒过了三巡,谢清樾放下筷子,这才张口,声音带着几分郑重的颤抖:“伯父,伯母,牧仁阿兄,阿嫂,还有都兰,我知道我是从京城来的,或许跟楼烦的男子不一样,但我向你们保证,往後我会像牧仁兄一样,护着都兰,护着这个家,部落里的事丶家里的事,我都会尽全力分担。”
苏赫眼神沉沉地看着谢清樾:“楼烦的男子最重要的便是担当,要护住一家老小,就算护不住,也要重整行装带着剩下的家人勇往直前。你是你们朝廷的人,我不太信任你。”
谢清樾端着酒碗的手一顿,心中的底气还是下去了些。
“伯父,当今圣上对楼烦部落态度不明,朝上确有几个老臣称‘蛮夷要以狠力压之’,但当今太子显然有意推行‘柔远能迩’,去年泰赤乌部遭雪灾,朝廷派来的赈灾粮,便是太子力主调拨的。我留在楼烦任职,一半是为军中差事,另一半,也是受朝廷所托,护着边境部落安稳。”
都兰正摇着拨浪鼓逗侄女笑着,忽然攥紧了把手,垂下眼睫。
当初她与太子说的那些话不过是随意说说,她站在己方利益,并不认为太子会认可。
却没想到,一切竟真往她想要的方向进行。
苏赫轻嗤了一声:“你们朝廷有什麽打算别以为我不知道,先给两个甜果子吃了,往後便要从我们这里得到更多!”
都兰扯了扯父亲的袖子,轻声劝道:“父亲,不管怎麽说,咱们这儿是先得到利益的一方,您太执拗了。”
老一辈的人都是这样,绝不轻信外人,宁愿封闭起来自己过自己部落的日子。
“伯父,我知道您心里的顾虑,换做是我,也不会轻易信一个外人,朝廷将来的打算我管不了,但我谢清樾在这里一天,就坚决守护你们,绝不受半分来自朝廷的压迫。”
苏赫瞥了眼谢清樾,瞪了眼女儿:“哼,你就向着他说话吧。”
沈清沅道:“不说那些大事,光是咱们家这三年可就承了谢公子不少好处,你对人家态度好点。”
苏赫很听妻子的话,刚刚还一脸凶相的脸,瞬时变得温和:“他若是来咱们家吃饭丶睡觉,我绝对是宰牛宰羊欢迎,可他要来娶我女儿,我还能笑嘻嘻的?”
牧仁忙上前打圆场:“先听我说一句,我做个担保,谢小将军绝不是个坏人!”
都兰轻轻笑出声。
谢清樾看见她笑,连忙接话:“绝对的!”
剑拔弩张的气氛松快了不少,但苏赫仍不能完全放下戒心。
谢将军是何人,是随时能带着官兵把他家杀得个片甲不留的人。
他女儿跟了他,要是受欺负了,娘家人真是一点忙也帮不上。
苏赫坐回座位,端起酒碗猛灌了一口:“都兰,我不是听你说,在京里还有个相好吗?要不你再选选。”
这话一出,牧仁和图雅都捂着唇轻笑起来,只有谢清樾脸色难看。
都兰手里的汤勺“当”地碰到碗沿,脸颊唰地红透,嗔怪地看了苏赫一眼:“阿爸,说什麽呢。”
自己从前只是喝多了的时候不小心说漏嘴过一次,她阿爹倒好,动不动挂在嘴边。
“行了,这事儿我今天不答应。”
苏赫一挥手,算是宣判今日定论。
牧仁偷偷朝谢清樾耸了耸肩,谢清樾巴巴地望着都兰,还朝她笑。
“没事,伯父,我会继续努力的。”
图雅抱着小儿子起身:“时候不早了,孩子们该睡了,都兰,你跟我来,我给你看看新织的羊绒毯。”
第二日一早,谢清樾已经回营去了,穿着新靴子。
沈清沅问都兰想要什麽样花色的被面,她替她操持。
都兰望着一望无际的尚且还是褐色的草原,忽然觉得没有意思。
“都行吧,都行。”
都兰话音刚落,就被图雅从身後拍了下肩。
“什麽叫‘都行’?你忘了去年部落里娜仁出嫁,那被面织得在太阳底下跟会发光似的,你当时看的眼睛都直了。”
小侄女伸手要抓都兰垂在胸前的发辫,都兰笑着弯腰,任由她攥着。
她忽然有了兴致:“那要织上格桑花,再掺点金线。”
“这才对嘛!”图雅从毡房里拎出半袋染好的羊毛线,色彩鲜艳极了,“我叫牧仁去镇上捎点新染料回来,保准染出来的你喜欢。”
都兰接过一绺艳红的线,这样暖暖的红令她心里一动:“咱们今天去河边看看冰融得怎麽样了,捞点鱼回来晚上烤着吃吧。”
沈清沅立刻应和:“好啊!我这就去拿竹篮,再带上点馕饼。”
都兰把红毛线往旁边一丢,弯腰抱起揪着她发辫笑的小侄女,大步往外走去:“走咯,去河边抓鱼咯!”
其其格被她晃得咯咯直笑。
沈清沅拎着竹篮跟在後面,笑着跟图雅道:“你看她,一说玩就浑身是劲,前儿还蔫蔫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