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围坐在矮桌旁,说起朝廷新政的事来。
“陈大人,这半年以来,你们朝廷已经为我们楼烦做了这麽多事,又是送种子,又是送药材的,真就没什麽目的?”
陈锦时握着酒碗的手顿了顿,擡眼看向问话的巴图。
巴图脸上带着几分直爽,不喜欢藏着掖着的弯弯绕绕。
陈锦时放下碗,指尖轻轻摩挲着碗沿,斟酌着开口:“朝廷确实有目的,但目前在这里能全权替朝廷办事的只有我陈锦时一人,我是苏赫家的女婿,我管他朝廷有什麽目的,办不办是我说了算。”
苏赫没说话,只是端着碗轻轻吹着热气,轻轻瞟了陈锦时一眼。
巴图挠了挠头,似懂非懂地问道:“这也,也不太好吧,呵呵。”
几人正围着矮桌说笑,毡房外忽然传来马蹄声,陈锦时的随从勒着马在门口翻身下马,显是连夜赶路过来,手里捧着一卷明黄封皮的文书,神色有些急切:“大人,巡抚衙门急递,皇上新令。”
陈锦时心里一沉,放下碗,接过文书。
指尖刚触到封蜡就觉出分量,这是军机处直接递来的密令。
他展开一看,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
“怎麽了?”苏赫看他脸色不对,粗声粗气问出口。
陈锦时把文书递到苏赫面前,声音沉了几分:“朝廷要在楼烦南部的草场推行军屯,派五千兵士过来,一边驻守一边开垦土地种粮,说是稳固边防。”
“什麽?”苏赫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南部草场是咱们答兰部落和周边几个部族的冬牧场!冬天牛羊全靠那里的干草过冬,开垦了地,我们的牛羊吃什麽?”
巴图也急了,一拍桌子:“这不行啊陈大人!”
巴图家毡房里的气氛瞬间凝重起来,陈锦时看着衆人神情,心里很是疑惑,皇上怎麽会突然下这样的命令,与他出发前说的计划完全不一样。
他太清楚军屯背後的心思了,朝堂上的那些老东西始终觉得楼烦“难以驯服”,想借军屯把兵士安插在草原腹地,既控制草场,又能随时牵制部落。
“巴图大哥,阿爸,你们先别着急。”陈锦时稳了稳心神,“这只是初步政令,还没定下具体开垦的范围。我明天一早就回巡抚衙门,先把这事压下来,再写奏折跟皇上陈情。”
事情要办下去还需要流程,再说五千兵士从哪儿来,谢清樾丶赵德胜他们都是自己人,不是朝廷三五天调得动的。
苏赫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火气:“女婿,这事你可得跟朝廷说清楚!南部草场绝不能动!我们楼烦人靠草原吃饭,没了草场,就算朝廷给再多粮食,也不是长久之计!”
“我知道。”陈锦时点头,目光坚定,“我会跟皇上说明白,军屯要是逼得部落没了活路,边境反而会更不稳。而且……”他顿了顿,看向都兰,“我绝不会让都兰和部落里的人,冬天没地方放牧。”
都兰握住他的手,轻声道:“我跟你一起回去。”
陈锦时轻轻点头,转头看向巴图和苏赫:“阿爸,巴图大哥,这个消息万万不能传出去。”
苏赫点头:“我知道。”
并州巡抚衙门,清晨,晨雾还没散尽,谢清樾驱马赶来。
“都兰,你怎麽样?”
都兰站在门口等他:“我没事,人都来齐了,你快进来吧。”
谢清樾翻身下马,将缰绳递给门口的兵卒,大步往里走。
赵德胜正跟陈锦时对着一张地图皱眉,桌案上还堆着厚厚的文书,旁边几个随从围站着,神色都有些凝重。
谢清樾走到桌前,目光落在已经标注好的地图上,沉声道:“刚才在城外听说了,朝廷派的督办已经到了?怎麽会这麽快,皇上到底是怎麽想的?”
“到了,在隔壁喝茶。”陈锦时面色沉重地看向谢清樾,“皇上或许是被朝堂上的人说动了,觉得军屯能一劳永逸控制边境,不愿意慢慢等了。”
谢清樾蹙着眉头,定定看着他:“陈锦时,这如果是皇上的旨意,你我都不能抗旨。”
陈锦时正要张口说什麽,大不了他再也不回京那话。
谢清樾又道:“你别忘了,你还有兄嫂在京。”
陈锦时话卡在喉咙里,指尖猛地攥紧了桌角,指节泛白。不抗旨,难道要奉旨把刀剑举向都兰他们?
桌下,都兰轻轻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让他稍稍平复。
她迟疑着开口:“楼烦东部有片沙地,或许能改成耕地用,不必占我们的牧场。”
正说着,那位督办好似是等急了,叫人过来又催了一遍。
“人到齐了吗?督办大人在等各位过去商议。”
陈锦时站起身,对来人沉声道:“知道了,这就过去。”
督办穿着青色官袍,坐在椅子上喝茶,见他们进来,几人互相拱手行了礼。
“督办远道而来,辛苦了,先坐下喝口茶,晚上我来安排,美人丶美酒丶最好的羊肉,要什麽有什麽,保管你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