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樱心里虽疑惑,却也不多说什麽,只当老太太是客气。
窗外的人影动了动,像是换了个姿势。
陈锦时咧嘴笑起来:“阿姆,我回都回来了,就是不打算再去了。你和锦云都不必去。”
沈樱坐起身:“胡闹!好不容易所有人都在,人家专门为了你才凑到一块儿的,晚上好好吃顿饭,你不在那怎麽说得过去?”
陈锦时又换了个姿势,像是整个人都趴在门板上一样,她不让他进来,显得他怪可怜的。
他的声音又传进来,带着点说不清的委屈:“可你不在,我看着他们团圆,跟我说些虚头巴脑的话,有什麽意思呢?阿姆,那些人不是我的家人,你才是。”
沈樱眉头微蹙:“胡说什麽,你亲祖父丶亲祖母都在,实在不行,我陪你去一趟好了。”
她以为他是在请求她这个,如果是陈锦时的请求,沈樱也不是不愿意去,她愿意陪他去这一趟。
沈樱从床上坐起身,披上外衣,随意把头发编成辫子,拉开门,陈锦时就站在她面前。
他眼睛一亮:“阿姆……”
她板着脸道:“走吧,我们一起过去。”
她往前走,他猛地攥住她手腕,脚下没动。
沈樱一愣,他往前凑了半步,几乎要贴到她身上。
廊下的风灯晃着光,把他眼底的狡黠照得明明白白。
“我不去,我回来了就没想过还去。”
沈樱反应过来,见他往她卧房里钻,擡手就要拽他胳膊,却被他顺势握住手。
他的掌心滚烫,带着夜露的潮气,把她的五根手指裹得严严实实。
“陈锦时,你又胡闹什麽?”
她被他拉着进屋,脚步踉踉跄跄的。
她又气又急:“陈锦时,谁让你进来的。”
走到桌边,他放开她,对着她又惊又怒的一双眼,理直气壮地说道:“我想你了。”
眼神又软下来,带着点讨好:“沈樱,我在二房那地方坐不住,我一坐下,满脑子都是你,根本听不进他们说话。”
他又拉起她的手轻晃,像只摇尾巴的大狗,露出可怜神情。
沈樱不是不知道二房那些人,说是亲戚,时哥儿他们母亲去了以後,将军又连年在外征战,可怜家里三个孩子,二房三房没一个说愿意管管的。
就是老爷子老太太,也顶多是把服管教又能做事的锦行叫过去,说是教着做事,实则把他当夥计使唤。
锦行多听话的一个乖孩子,老爷子整日声称陈锦时就是个混球,没什麽大用,不过是因为陈锦时不服管教还尽捣乱罢了。
他用那样祈求的目光望着她,她到底是觉得他可怜,他好可怜。
可怜到她愿意给他他需要的任何爱。
她心口发闷,任由他握着她的手。
她语气软下来,说道:“就算是做做样子,你也该待在那儿,不然这样,那边问起来,怎麽好交代。”
陈锦时的目光落在她微颤的睫毛上,落在她抿紧的唇上,像带着鈎子,勾得沈樱浑身不自在。
她别过头,抽出了手,说话就说话,也别老这样把她牵着。
“我不管那麽多,沈樱,再在那边待下去我会发疯的,你也不想看到我在老头面前发疯的吧。”
沈樱嘴唇动了动,终是说不出什麽来。
长夜漫漫,他坐在她的绣墩上,像只生怕被赶出门的小狗。
样子虽是做成那样,沈樱若真要赶他,只怕他会是只怎麽都赶不走的癞皮狗。
沈樱看着他这模样,心里只剩说不清的酸涩。
他拿起她的茶杯倒茶,自顾自地喝。
“那你吃东西了吗?”沈樱轻声问他。
陈锦时摇头:“没呢,那边还没开席,我就过来找你了。”
沈樱努了努嘴唇,道:“我这儿还剩下些点心,我拿来给你吃吧。”
陈锦时点头,唇角扬起一抹清朗的浅笑:“好。”
沈樱转身进了里间,很快端出个描金漆盒,里面是几块芙蓉糕,还有一小碟松子糖。
“就这些了,你对付着垫垫肚子。”
她把碟子在他面前摆好,自己则在一旁的软榻上坐下,没事做,拿起针线筐里的帕子绣着,指尖却不知怎的,有些发颤。
好像待在她屋里的,是个随时能吃人的大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