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樱一擡头,街对面一扇硕大的气派招牌“沈氏药局”就在眼前。
她一怔,没想到这麽早就能遇见。
药局内同样是门庭若市,来往皆是锦衣华服,店中夥计个个都身姿气派,称得上是拿着鼻孔看人。
她望进店中,很难不去想,有没有可能,在这里碰到她的外祖,或是舅舅们。可惜她从未见过他们,就算面对面站了,也认不出对方。
“阿姆,怎麽了?”陈锦云拉了拉她的衣袖,才让她回过神。
沈樱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勉强笑了笑:“没什麽,快进去,挑挑你喜欢的布料。”
陈锦云点头应“是”,却望了望沈氏药局的门头,又看了看阿姆,不难想到什麽。
她把手塞进沈樱掌心,要她牵着她。
“阿姆,你也快进来挑挑。”
傍晚,三人拖着慢慢一马车的东西,回到陈府。
几个婆子上来卸货,沈樱坐到厅堂里,张若菱给她沏了茶:“阿姆先歇歇,今天累着了吧。”
沈樱接过茶盏,才觉出几分疲惫,望着庭院里正欣喜帮着搬布料的陈锦云,笑道:“倒是没什麽累的,瞧锦云多欢喜。”
张若菱在她身边坐下,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也忍不住笑:“那匹浅粉的,给锦云做袄子,水绿色的那匹,我倒觉得最趁你。”
沈樱握着茶盏的手顿了顿:“那样脆生生的颜色,小姑娘穿才最好。”
张若菱道:“阿姆,你肤色白皙,骨骼又生得宽阔,那水绿色唯有你才撑得起,既不显妖娆,还能显出几分庄重来。你若是不愿做成外衣,做成寝衣,做成小裤儿也是好的呀。”
沈樱还欲拒绝,张若菱连声劝她,她倒不好不要了,便点了头,吩咐人拿去做。
正说着,门外传来马车声,门口恰有两人通报,显出几分家宅气派来。
陈锦行一身藏青官袍走进来,浑身还带着寒气,步幅唰唰作响,脸色却并不好看。
他先朝沈樱躬身:“阿姆安,今日出去采买,可还顺利?”
张若菱连忙起身迎上去,接过他脱下的大氅,又让丫鬟端来热茶:“一切都好,买了不少东西,锦云喜欢着呢,阿姆也挑到合适的。”
陈锦行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沈樱,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才道:“京中冬日比金陵冷上不少,多备些衣物是好。”
沈樱却没顾其他的,只问他:“今日在宫中当值可还顺利?宫里主子们只怕不好伺候。”
陈锦行指尖在杯沿摩挲片刻,眉头微蹙:“宫里的人倒无心为难我一个小小院判,只是,同僚当中有一人,待人格外严苛傲慢些,我初来乍到,倒不好打交道。”
说着,他擡眼看向沈樱。
沈樱起先不明白他为何看向自己,按理说,陈锦行应当已是有足够能力应对官场这些事情,只是时间早晚罢了。
他垂眸喝了口热茶,她瞬时想明白了些。
沈氏药局在京中盘踞颇深,族中子弟有在太医院任职的,实是再正常不过了。
“沈仲礼高我一级,算我上峰,深受太後和皇上信重,又有家世背景,见我是太後下旨封进来的,对我颇有些审视,总有为难。”
张若菱在一旁听着,连忙道:“许是他本就性子严谨,并非针对你?你初到太医院,多留心便是,别往心里去。”
“但愿如此。”陈锦行放下茶盏,“只在外稍加打听,便知沈家人极难相处,皆是眼高于顶的傲慢人物,我难免多想了些,对方根基深厚,若存心看不惯我,只怕难办。”
沈樱没答话,却知道陈锦行的意思。
两家人若解开误会,到底算是一家人。
若是这其中有这麽一层关系而不想着用,倒是陈锦行蠢笨了。
可沈樱不禁想,若是陈锦时,就算被逼到极致,也不会回来求她迈出一步。
不过也没什麽好想的,两兄弟本就不一样,陈锦时处事太过极端,不懂圆滑,反而不好。开口求一句,事情便能好办许多,何乐而不为呢?
只是,沈樱原本也不想与外祖家相认的。
张若菱不知其中牵扯,只心疼丈夫,连忙道:“明日我让厨房早起些,给你备些热粥糕点,你带着去宫里,别空着肚子做事。实在忙不过来的,便找个由头推一推,总不能让他把你当牛使唤。”
沈樱看着两人相顾的模样,正要开口说些什麽,陈锦时恰从外面进来,
他走到沈樱身边,径直一坐,後背往椅背上一靠,胳膊随意搭在椅沿,下巴微擡,活像他才是这个家的大爷。
“哥,这事儿你都要烦到阿姆跟前来?”
沈樱脸色一沉,冷厉看向陈锦时:“我们在说正事,读你的书去!”
陈锦时却没起身,指尖在扶手上轻轻敲着,语气散漫:“哥,这事儿我替你办了,明日我去太医院门口等他,他要再刁难你,我就揍他一顿,直到把他给揍服气了。”
“你敢!”陈锦行猛地拍桌,“你别以为自己天不怕地不怕,皇宫那是什麽地方?容不得你胡来!”
沈樱也瞪着他:“陈锦时,沈仲礼是舅舅。”她母亲的亲弟弟。
陈锦时一怔,嘴角咧起来:“是舅舅啊,阿姆,你也不早说。”
陈锦行面露疲惫,站起身:“此事我早有应对,今日与阿姆说起,只是知会一声。事情解决法子虽多,但我到底不愿与沈家産生龃龉,难免要多揣度一番。陈锦时,你消停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