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雅在旁边叹了口气:“好了,不哭了,一会儿吃完早饭,让大姑父陪你堆雪人,好不好?”
其其格这才点头,从都兰怀里滑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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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锦时身着藏青色官府,案头堆着一摞摞卷宗,正俯身站在案前。
“陈大人,这是昨日各驿站送来的雪况呈报。”书吏轻步上前,“谢将军派人来问,粮草运输可会受到影响?军营里要得急。”
陈锦时擡手接过,目光快速扫过纸上的字迹:“传我命令,让沿线驿卒备好除雪工具,再调二十匹壮马支援,务必保证粮草三日内运到军营。”
他说话时语气沉稳,笔锋一转,在卷宗上批下“加急办理”四个字。
三日後,谢清樾特地赶过来谢他一回。
谢清樾从黑马上翻身下来,外面飘着细雪,他肩上落了层薄薄的雪,他擡手掸了掸,玄色披风扫过地面。
陈锦时特地从衙门里迎出来,谢清樾朝他拱手:“多谢,此番粮草能及时送到,多亏你调配得力。”
陈锦时避开他的礼,伸手引他往里走:“谢将军客气,分内之事。”
两人走进衙内偏厅,书吏早已备好热茶,水汽氤氲着飘起,驱散了几分寒意。
两个聊了些边境防务和粮草储备的事,窗外的雪渐渐大了。
“都兰家里怎麽样了?往常过冬都是我照看过来的,听说图雅又有身孕了,今年只怕不好过。”
陈锦时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谢将军,都兰家今年有我照管,自然也不会不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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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苏赫撩开毡帘,蹙眉看了一会儿外面的风雪。
算算日子,陈锦时又该来了。
“都兰,这样的天,你说他还会来吗?他不该来了。”
苏赫只不过是撩开帘子看了一会儿,就被刺骨的寒意逼得缩了回来,那风里带着冰碴子,往骨头缝里钻,不过片刻,脸上都覆了一层雪沫。
寒风已经快要将毡房拔地而起。
“这风刮得太硬了,看来已经到了每年冬天最难过的关卡了。”
苏赫连忙进了屋子,这几天,谁都不能出门去了,好在羊圈上盖了厚厚的帘子。
都兰也摸不准陈锦时,他是执拗的性子,但也不是不要命的傻子。
他应当不会来了。
图雅一直卧床休息,家里人轮流照顾她。
其其格坐在炕上,还问:“姑姑,大姑父什麽时候来陪我堆雪人?”
都兰捏了捏她被火塘烤的红彤彤的小脸蛋,柔声道:“外面很冷,其其格不能出去堆雪人。”
又过了两日,都兰朝外望去,算算日子,陈锦时今日若是还没到,便是真的没有啓程。
她松了口气,他还算聪明,知道自己不该来。
陈锦时骑着马刚过山口,原本还能辨清的路就被突然卷来的白毛风吞了个干净。
风裹着雪粒像无数把小刀子,往衣领丶袖口钻,他刚拉紧缰绳想找个避风处,马就突然惊了。前蹄陷进了被雪盖住的冰窟窿,嘶鸣着不肯往前。
他咬着牙跳下马,雪瞬间没过膝盖,冰冷的雪渣顺着裤腿往靴子里灌。
他想把马拽出来,可风太大,刚一弯腰,风雪就往嘴里灌,呛得他直咳嗽。
更糟的是,风一刮,天地间全是白茫茫一片,连太阳的方向都辨不清了。
他只能牵着马,凭着模糊的记忆往都兰家的方向走。
苏赫家开始吃晚餐,铜锅里的奶茶飘着乳白热气,裹着焦香,其其格流着口水,一边望着碗,一边望着锅。
苏赫下午烤了羊肉,图雅坐在炕沿,手里剥着煮软的土豆,时不时往其其格碗里递一块,笑着说:“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都兰有些心不在焉。
桌上的盘子渐渐摆满,油亮亮的烤羊肉丶焦香粉糯的烤土豆,还有一碟腌得脆爽的酸白菜。
“大姑父是不是今天来呀?”其其格声音脆生生的。
图雅哄她:“这两天雪太大了,大姑父不来了。”
都兰微微怔住,所有人都确定,陈锦时没有来。但他从没有说过他不会来。
她忽然站起身:“阿爸,我得出去看看。”
苏赫蹙眉拦住她:“开什麽玩笑?天已经黑了。”
“我总觉得,他不会不来的,他现在都没到,定是出事了。”都兰越想越忧心忡忡。
她没听苏赫劝阻,抓起炕边的厚羊皮袄裹紧,从竈房里抄起一把锋利的短刀别再腰後,再把羊皮囊灌满热奶茶,摸出火镰和火石塞进袖带,又往兜里塞了两把干牛粪。
“我就顺着常走的路找一圈,不去远地方。”
苏赫把谢将军之前留下的燃烟塞给她:“遇到危险放红色这个,我出去找你,要是安全就放蓝色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