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出正月,在皇帝的授意下,晋王馀孽于菜市场斩首示衆。与此同时,谢知带回来一个面容带疤的老嬷嬷。
“挽月曾经的旧居,这地方我比你熟悉。”她有些惊讶,“贵妃竟把这地方给了你?”
说着,她像是想明白过来,“大概是她操持六宫,顾不上这些宫外的産业,便随便指了一处给你。倒合了你们母子缘分了。”
她不明不白地轻笑了一声,“你看,你的终究是你的。”
谢知听着这句话,目光却落在聂相宜身上,“阿兕,以後由她照顾你的生活起居。”
谢知说,叫她乔姑姑就可以。
聂相宜总觉这乔姑姑有几分熟悉,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她。
她以为这乔姑姑又像是乌姑姑一样来教她规矩的,不曾想这老姑姑上房爬树比她还利索,带着她玩得不亦乐乎。
这样的日子,倒叫她想起从前与外祖在一起的时光了。她瘪了瘪嘴,“我想外祖了。”
乔姑姑看着她的模样,伸出手揉了揉她的脑袋,“那你也可以叫我姑奶奶。”
与晋王馀孽一起被查的,还有当年未查清的晋王旧党。皇帝这次似乎是铁了心要将其斩草除根,许多旧事重提,神策卫的黑甲走到哪里,哪里都是人心惶惶。
江云娥便是在这样的日子里找上门来的。
“三皇子夫人还睡着,请夫人稍等片刻。”乔姑姑面无表情地斟上一杯茶,递给江云娥。
只是江云娥一直等到茶水放凉,也不见聂相宜出来。
眼下早已是正午时分,她只想是聂相宜拿乔,心下着急,又见这姑姑不茍言笑,不由含了笑试探。
“这个时辰了,相宜身为主母竟还懒床,是我这个做母亲的不是,未曾教好她规矩。”她觑了一眼乔姑姑的神色,“姑姑若是得空,还是多提点她些,以免惹了殿下厌烦呢。”
乔姑姑冷飚飚看她一眼,“夫人若是再僭越胡说,我便要行府规,掌夫人的嘴了。”
她声音不咸不淡,却骇了江云娥一跳。一个嬷嬷罢了,也敢这般蹬鼻子上脸。
“你!”她刚要出声斥责,却见聂相宜姗姗来迟。
许久不见,容色鲜妍的少女愈发明艳,野性难驯的神态中还带着几丝骄矜之气。
她发髻歪歪地斜着,犹自带着晨起的慵懒。进入屋後却并未看她,只是扶鬓看着乔姑姑,声音像是带着撒娇。
“殿下梳的发髻,真是丑死了。”她瘪着嘴像是抱怨,“他手笨得很。”
乔姑姑微笑了笑,“难得有殿下不会的东西。”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倒视作江云娥于无物。
江云娥终究是忍不住开了口,“相宜……”
虽是长辈,只是如今她有求于人,难免语气低微了许多,“我今日来,是有事想求你。”
聂相宜并不搭茬,只擡眉看她一眼,眼神轻蔑地像是在看一个物件。
江云娥心中生恼,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干笑,“今日晋王馀孽风波又起……你也知道的,我父亲当年不过是晋王手下一个芝麻小官,本不碍事的。你看你能否……跟三殿下提一提这事……”
聂相宜自是知道她所言不假。
她的家世本与晋王扯不上多大的关系,否则在当年最初的清洗之中,便早已没了性命。
只是这关系说进不进,说远却也不远。皇上忌讳晋王,但凡沾上这两个字,便没有好的下场。
当年她家获罪,父亲竟也敢甘冒不韪将人私藏在府中。待得母亲死後,风声过去,更是敢将其扶为正室。
不是上赶着给人送把柄麽。
“好啊。”聂相宜忽地扬唇一笑,笑容明艳而张扬。
在江云娥放松的笑意之後,她忽地恶劣出声,“那我便给殿下说说,好好治治你的罪。”
江云娥的笑容陡然凝固在脸上。
“相宜!”她变了脸色,“你纵使再讨厌我,也得考虑聂家吧!一个不慎,便是牵连满门啊!”
“聂家?”聂相宜嗤地冷笑,“我受尽磋磨是在聂家,受尽流言也是在聂家。就连我母亲,也是死在聂家。江云娥,你害死我母亲,怎麽还有脸来求我?”
江云娥看着她的神色,不由心头一跳,手上的茶盏骤然打翻。
“你……你……”她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你居然都知道了?”
她像是忽地慌了神,下意识拉住聂相宜的衣袖,“不!相宜!你听我说!并非我的主意啊!其实都是……”
“我都知道。”聂相宜忽地打断了她。她目光冷冷地看着神情慌乱的江云娥,“不管其他人如何,但我要你先死。”
话毕,乔姑姑伸手请她离开。
被家丁拉出去的时候,她仍在无语轮次地叫喊着,“聂相宜!你以为只有我吗!侯爷明明也默许了!凭什麽只有我!”
她的声音渐行渐远,聂相宜的目光却露出些茫然的空洞来,“原来他知道……”
在“将军”的斩首之後,旧案重差,神策卫雷厉风行地揪出与当年晋王有关的人,推赴刑场,其中便包括永宜侯府。
永宜侯夫妇事涉晋王党羽,私藏罪人,死罪难逃。其馀所有家眷没为官奴,充入宫廷。
江云娥赐死的那一天,聂相宜刚好看见聂元苇跟着人群入宫。
她双眼通红,眼带恨意地看着聂相宜,“父亲母亲都死了!这下你满意了!”
“满意了。”聂相宜轻笑一声,而後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聂元苇,我母亲死的时候,我比你小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