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沙并未提及早起到城郊习奏琵琶一事,她怎会想说呢?
花楼之人,只当她玉沙天资卓越,生来弹得一手妙音,实则,她十二岁那年,耗尽一切积蓄,置得一把破琵琶,每日天色未明,玉沙便已背着琵琶徒行城郊,其途坎坷,若逢骤雨,她的履底便会沾及稀泥。
她很笨拙,于乐理不通一窍,悟得极慢,并非衆人口中的颖悟绝人,可是,那又如何?若无人窥见她夜以继昼的攻习,那麽,她便是天资使然。
她万般不愿被乔眉知晓,此人事事压她一头,奈何二人共阁,她又是乔眉的丫鬟,能遮掩多久?玉沙情知,若非乔眉多年来有意的放纵,她身作丫鬟,断然没法儿偷闲习奏琵琶,为此,她对乔眉的情谊一贯复杂且微妙。
“也罢,指不定你比我通透。”乔眉看着她,郑重道:“我知道,是你代我母亲寻的祝娘子,毕竟,她这般拉不下脸的一个人……”
“玉沙,谢谢你。”
小阁里静默一会,玉沙的声调听不出喜怒,“明日便是身作清倌的最後一日吧?祝公子会替你母亲来此赎人?日头真是将将好,你一走,此楼便无人与我争了。”
她一哼,走得越远越好。
……
祝好早间去衣坊帮忙,与柳如棠商定新张当日的琐细,午间折回宅邸为李沅的母亲绣嫁衣。
近来的劳碌,令祝好愈发地体虚,妙理为她到仲春堂取药方抓药,祝好坐在得闲阁绣着手中朱湛红缎面上的桃花纹样。
布匹一端的桃花,眼下已大抵完竣,届时,裁剪缝制的要务交与铺中的缝工即可。
祝好搁下银针,端起案上尚温的清茶啜了一口,她正要继续绣制,却听门钹之音隐隐传来。
祝好将阁门敞开一条缝隙,外间灌入的流风直教她头疼,祝好自一侧的木施上取了件披风,这才步出里屋。
因着凝神刺绣,未曾留意时辰,祝好只当是宋携青回家了,然而这念头很快便被她舍去,若是宋携青,何须叫门?
可妙理身上合该带着钥环,因此,叩扉之人绝非妙理。
祝好揣着疑云将门敞开,来人身量半低不高,肌肤倒是白净,他墨发高束,算个清隽少年。
陆珏原还好奇,这位去岁名震淮城与临州的小娘子会是何等模样,既敢与此城作为地头蛇的尤家对敌,理当钢筋铁骨,女汉子风,不意宅门一敞,却见一张面呈病白,偏又姿容绝俗的女子。
今儿个日暖天晴,她却系着一件杏黄披风,小娘子缩在翻领下,可爱非常,陆珏不受控制地失神,没忍住问:“好好姑娘,可会耍马吊?”
祝好缄默一霎,淡道:“唤我祝氏便好,以及……”她真觉莫名其妙,“我不通马吊。”
“无妨,无妨。”陆珏自顾自地将宅门大敞,还未得祝好准予便擅入内院,祝好明面上既有夫君,此举于二人而言并不算妥。
祝好未杜门,陆珏施施然在锦杌上就坐,且不忘招呼她,“好好姑娘坐呀,见你面色苍苍,身子骨弱?嗐,多大点事,岐州府名医无数,改日我命他们前来为好好姑娘诊疗。”
此人的行举谈吐极其狂荡,而且,知她名氏,祝好沉思,岐州府?她细察此人,大抵十七八的年纪,着装显贵,娇皮嫩肉。曾听柳如棠论及岐州太守家的小公子一二,祝好试问:“陆公子莅临祝宅欲为何事?”
莫非,陆珏已知她与柳如棠所谋?特来寻她要人不成?
陆珏长长“诶”一声,他尚未自报家门,身前的小美人却当即猜断。
鲜眉亮眼不说,还聪颖明智,顶顶重要的是,她羸弱得紧,正宜被他娇养在深宅大院之内。
唉哟,裴应忱也真是,当初只提及淮城殉葬案苦主的名姓,却不曾谈及姑娘家生得如此绝色,假若早早儿相告,祝好小娘子未及婚嫁,他索性纳入府邸,为他妻室,毕竟,马吊理该同美人嬉耍。
不过,陆珏转念一想,已婚配又如何?他压根不在乎这些个尘俗,无非打打马吊罢了。
是以,陆珏不要脸地问:“你同我回岐州,我为你寻名医治病可好?你跟着我,有花不完的金银,有奴才伺候,平日只需讨我欢心,再不必苦劳,更不必看人脸色过活,你有夫君无碍,和离就成,我不会揪着此事叨唠。”
“如何?好好姑娘,可要同小爷我过日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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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小宋还有五秒钟到达现场
刚毕业成为一名社畜,是以,最近尊嘟太忙了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