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临锦便问:“你学过医术?”
沈莲岫早就料到他会这麽问,说辞她也已经想好了,方才把去藏书阁看医书一事说出来,也不是完全一时冲动不管不顾。
“会一点,但是不多,”她为了不让周临锦起疑心,反而说得很清楚,仿佛是真事一般,“从前家中请的西席,他颇懂些医术,听说从前他家里也世代行医的,那时我还小,他教着有趣也时常会教我一些,就连我父母也不清楚这事,他一直教了许多年,直到十岁左右,他辞去沈家西席之後才结束。”
沈莲岫顿了顿,又继续说下去:“可能是觉得我投缘又好学,他临走前还留了一些医书给我,这些年我也时常翻看,只是这些终归是不够的,我每天也无事,便想着去藏书阁看看,虽然我也不信我比那些名医厉害,但也比什麽都不干要好。只是有些不好意思同你说出来,也怕自己是白忙活,所以没说。”
周临锦听後并没有怀疑,只是叹了一口气。
沈莲岫垂下眼帘,又端起那碗姜汤喝了起来。
“我该说什麽呢?”周临锦忽然笑道,“若说我不信你,那麽太打击你,而且也并非我心中所想,可若说我信你,我又怕给你的压力太大,也怕我们失望。”
他说最後一句的“我们”时,稍稍咬字重了些,沈莲岫听了出来,捧着姜汤的手便轻轻抖了抖。
她很想和周临锦说,她其实是沈莲岫,而不是沈芜瑜,他说的他们,是周临锦和沈莲岫。
可是她不能。
她只能像一个盗窃成功的小贼一般,暗自窃喜,不能将自己得到的珍宝公之于衆,更不能公然在珍宝的主人面前炫耀。
若是她真的这麽做了,等待她的或许便会是万劫不复。
那看似真实的美妙幻梦,也会在顷刻间灰飞烟灭,留给她的只有一片灰暗的虚无。
她就这样缩在一个海螺般的壳子里,最好永远不会有人发现她,使得她可以躲上一辈子。
最好最好。
沈莲岫从最初的忐忑害怕被发现,到现在的希望自己永远都不要被周临锦看见。
可既是如此,她又为何要去替他寻找治疗眼睛的办法呢?
她既想自己马上就能找到那个办法,又想自己翻遍书册典籍,却始终找不到。
一开始,她没想好要不要去藏书阁看书,但她最後还是决定去看了,当时心里想着,反正只是看看,别人也不知道,她也不一定能找到。
接着,也就是今日,旁生枝节被周临钰搅和了一场,周临锦让她不要自证,可她还是把自己去藏书阁的目的说了出来,使周临锦知道她在想办法治他的眼睛。
到了将来,若她真的找到了那个方法,她难道就能辜负周临锦的期望,忍着不给他治吗?
虽然矛盾,可是她自己一步步做着选择。
若是她真的治好了他的眼睛,在他看见她的那一刻,在知道她是个冒牌货的那一刻,他又能不能对她心存半分的原谅?
她压下心中不断翻腾着的浪潮,仍然对周临锦说道:“郎君自然要信我,否则我便要没了信心了,至于日後失望,那也是日後的事——哪怕是失望,我也会陪着郎君一起面对。”
周临锦那双长得很好看,却又失了神色的眸子垂下来。
他许久都没有说话。
半晌後,他才点了点头。
就在这一瞬,一双略带着温热的手指,却忽然抚过他的双眼。
周临锦闭上眼睛。
沈莲岫也不知道自己为什麽会突然这麽做,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的手就已经抚摸了上去。
她轻柔地在他的眼皮上摩挲着,直到他握住她的手腕。
“以後你要看书,也不必避着我,想看什麽,直接让他们从藏书阁拿回来就是了,想写写记记也方便。”周临锦说道,“至于藏书阁那边,我也会加派人手,你过去也能清净,也免得大哥继续将那里弄成腌臜之地。”
沈莲岫没有拒绝。
这时娄嬷嬷过来道:“浴房的水已经好了,娘子过去吧。”
沈莲岫起身欲往浴房,周临锦却也跟着起身道:“我跟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