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第一个对我笑丶肯碰我头发丶肯握着我手写字的人,像寒冬里漏进柴房的一缕光,我明知该躲,却忍不住拼命往那点暖里凑。
就这般捱过几度春秋,我的身子抽了条,眉眼也长开了。
那日他来梅园,指尖划过我脸颊时忽然停住,目光在我脸上流连半晌,低声说,‘愔儿,你长得好美。’
也许是这梅园的落梅太迷人,让人忘了自己是谁。
那个雪夜,烛火摇曳,他解我衣带,男欢女爱,我竟恍惚觉得,这世间其实也没那麽糟。
可後来的他慢慢变了。
他不再教我写字,不再对我笑。
从开始的温言细语到後来对我身体的磋磨,扯着我的头发往墙上撞,他骂我是罪种,骂我父亲不听话。
我才知道,我的父亲竟还活着。
我跪在地上求他,求他让我见父亲一面。
我就想问一句,‘爹爹,你到底是不是罪人?我是不是真的生来就该被人作践?’
可男人从不肯应,他那样坏。
我还是爱上了他。
爱他偶尔施舍的那点好,像渴极了的人,捧着一碗掺了毒药的水,喝到嘴里也觉得甜。
我本想告诉她,我怀了他的孩子。
可那天,他指尖缠绕着我的发丝,冷冷道,‘你父亲最疼你了,只要每月送他一缕,让他知道你还活着,他就肯继续配药了……’”
温凝的声音断在最後一个字上,眼泪早已决堤,顺着脸颊往下淌,打湿了衣襟,连带着呼吸都哽咽得不成样子。
谢惊澜见她这般模样,心口像被什麽狠狠攥住,疼得他喘不过气。
男人一把将她按进怀里,手掌轻轻拍着她的背,动作里满是怜惜。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不该带凝儿来的。”
他不该带她来的。
这样的事,在宫里原是不稀奇的。
一个宫女的命,轻得像落在梅枝上的雪,今日开得再怯怯,明日一阵风过,便化了,连点痕迹都留不下。
多少人眼里,愔儿这样的存在,不过是权贵掌心里的玩物,兴起时赏点甜头,厌了便弃如敝履。
可他偏带她来了,让她撞破这层层叠叠的肮脏与悲凉。
谢惊澜低头看着怀里哭得浑身发颤的人,指腹擦过她湿透的睫毛,心口那点疼又翻上来。
她这眼泪,像细针似的,悄无声息就扎进心里最软的地方,搅得他五脏六腑都跟着发颤。
“好凝儿……不哭了……”
温凝望着他,一双桃花眼哭得肿如含露的桃儿。
“侯爷……凝儿不说,侯爷定也猜出这男人是谁了吧?”
谢惊澜颔首,指尖在她发间轻轻穿梭着,声音里带着几分冷冽的清明,“东宫太子。”
“本侯大致明白了,”他顿了顿,目光沉了下去,“先不管当年那桩秽事是真是假,你师傅算是有了把柄攥在皇後手里,知他在毒物一道上颇有研究,便留他的女儿在宫里,不过是要捏着他的软肋,好为他们调制药石,做些见不得光的暗害。”
他冷笑一声,语气里藏着对这深宫算计的厌弃,“後来太子成人,这摆布的人,自然就换成了他。愔儿从头到尾,不过是他们母子手里牵制你师傅的棋子罢了。”
说到这儿,温凝突然打了个寒噤,抓着男人衣襟的手不自觉收紧了些。
深宫似海,处处是看不见的刀光剑影,太子对一个宫女都这般用尽心机,何况是手握兵权丶让他们忌惮的侯爷。
她双手下意识地按在他胸前,目光里满是焦灼,“侯爷……你若不肯娶五公主,会不会也会被他们用这般阴私手段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