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第七十章柔弱易扑倒
脑海中的梦境如同一团乱麻,胡乱在互相撕扯着,梁含章努力挣脱,却始终无法从朦胧的景象中窥见真章。
一阵头痛欲裂,她缓缓睁开眼睛。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顶竹青色的帐子内。
虽然皇帝驾幸南州,身边一应日常用品不如皇宫中尊贵奢靡,可放眼望去,这寝室中大大小小的物品,无一不精细。
此时光线有些黯淡,层层帷帐遮掩着内寝,不远处的山水围屏边上,燃着婴儿手腕粗的玉烛。紫檀木翘头案上,博山炉的孔隙里正飘出袅袅青烟。
光线明明暗暗,微弱的亮光从帷帐外透进来,衬得这豪奢的寝室,如同禁锢自由的牢笼。
这定是建平帝的寝宫了。而她躺的这床,定是帝王的“龙床”了。
意识到这个,梁含章才发觉,这被褥玉枕上,沾染的都是独属于李琤身上的松香气息。
不明白他怎把自己带到这里,还让她睡在“龙床”上。她自小乡野中长大,不通宫廷礼数,也知道帝王的龙床是不能随便睡的,即使贵为皇後,也不可以。
如今,她的身份是“先皇後”,再次回到李琤身边,看到当年熟悉的人,那些心心念念要将她除之而後快的人。她又该怎麽办呢?不知建平帝要如何处置她?是还未想好如何处罚,还是看在太子的面上饶了她?
亦或是,他对她馀情未了?
当晚情况紧急,她极度恐惧之下,说出的话便未曾经过脑子。也不知建平帝是否因此事生气,以至耿耿于怀?
她准备掀开织云锦的软褥下榻,这时听到帷帐外面传来脚步声。下一息,脚步声停在帐幔边,虽然来人极力压低声音,梁含章还是能听出t来。
那是一个稚嫩的童音。
如今她身在天子寝榻,放眼整个大晋,若说哪个孩子有资格随意进入帝王寝宫,想必,只有年仅五岁的太子了。
听到太子清脆稚嫩的嗓音,梁含章鼻子发酸,泪水不觉盈满眼眶。
这,也是她的孩子啊。
是她对不起孩子,整整五年,让周儿在没有母亲陪伴的日子下成长。
她自小没有双亲在跟前,当初怀上这孩子,决定把他留下後,她就一直心里发誓:定要好好呵护她的孩子,让他无忧无虑健康长大。
可如今,她却整整缺失了周儿五年的童年!
此事她每每想到,都不由肝肠寸断。
幸好,建平帝虽不知对她是个什麽想法,但对自己血脉是真正疼到骨子里。
即使远在南州,她也时常听说一些皇家传闻,据说帝王膝下只有一位太子,对于这个独苗苗,可谓极尽疼爱。
怔愣之际,传来李福略带试探的声音:“娘娘,您可曾醒了?”
梁含章知他这样问,必是听到了动静。也没打算充耳不闻,她应了一声,因昨夜的凄厉嘶吼,她出口的嗓音沙哑许多。
随後,听到李总管几句吩咐,旋即进来两个丫鬟,伺候梁含章穿衣洗漱。待一切准备就绪时,她被扶出内室,来到外面的正堂。
此时正是红日当头,南州夏日的天气永远笼罩在灼热和湿闷中,院子外蝉鸣声声,似在扯着嗓子宣告它们此刻的焦灼不满。
梁含章一出内寝,就看到李福旁边站着个仅到他腰间位置的小男孩。他一身月白色织锦圆领袍子,头发用发冠固定,後面留着一条竹青色发带。
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直直望着她,双手不自然放在两侧,似乎有些紧张。与梁含章对视上,他半是害羞半是惶恐把视线挪开了。
梁含章见到这跟李琤长得极像的孩子,她知道,那就是她的孩子。
李怀周显然是对她是好奇的,他虽然不敢与梁含章对视,却时不时偷偷用馀光瞥向梁含章站立的方向。
李福比印象中老了很多,两鬓不知何时冒出许多白发,身体也没五年前那麽胖了,动作不灵敏,颇有些垂垂暮年之态。
他看到梁含章,如五年前一样朝她行礼问安,他道:“娘娘这五年来,过得可好?”
即使当年亲耳听到李琤和李福的对话,但此刻,梁含章面对这个年纪愈大的老总管,心里生不出怨怼。
她不着痕迹看了眼前面那个小小身影,道:“劳总管挂心,一切都好”。
老总管听完笑了,他由衷为梁含章高兴:“娘娘好就行,这样奴婢也就放心了”。
梁含章虽然摸不清建平帝如今是何态度,可昨晚事发突然,是王小兄弟好心为她驾车,这才遭遇建平帝毒手。她无法心安理得的,当做一切都未发生的样子。
于是,即使情况很不合时宜,她仍旧开口道:“敢问李总管,昨晚我身边那位小兄弟,可还,活着?”
她声音艰涩问出沉重的话语。
昨晚那般凶险,李琤又是下了死手的,她亲眼看到那锋利箭矢将王兄弟的胸膛贯穿。
只怕,生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是她害了他。
梁含章无不自责想着,她眼尾通红,带着李福看不懂的暗色。
李福知道娘娘醒来,必定要问这个人的情况,也不藏着掖着,只在心里感叹还好昨晚陛下未曾下死手,还让那贱奴吊着一条命。
否则,只怕娘娘与陛下之间,要因为这贱奴,生出更多的事端。
“娘娘尽管放心,那兄弟还活着,昨晚已经派太医过去救治了,想必不出几日就能醒来”。
梁含章:“此话当真?”她瞪大眼睛,擡头望着李福,殷红的眸子旁边,几滴水珠顺势滚落。
这一幕被李福看在眼里。心里到底为陛下和小太子鸣不平。陛下昨夜吐血,如今还在隔壁东厢房床上躺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