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归宿·不负来时--《月亮失约的晚上,我看见火焰》
第十一章:琴音流转,初见风帆
下午的阳光有些慵懒,归心晃悠悠地逛到菜市场,给父亲挑了块猪头肉,又拎了一提啤酒。转身路过糕点摊时,买了几样母亲爱吃的甜点,又顺手拎了两盒牛奶。
回到家,她刚踏上台阶,方兰瑄就从屋里探出头,嘴唇一抿,朝她努了努嘴。归心立刻心领神会,扯着嗓子喊:“爸,我给你买的猪头肉,要不要晚上喝两口?”
她换鞋进屋,径直走向爸妈的卧室。房门没关,父亲背对着门坐在床边,身子微驼。听见她的脚步声,才缓缓回头。归心见那满是沟壑的脸阴沉着,心里一紧,装作轻松地拍拍他肩膀,像给年久失修的琴调音:“看我给你买什麽了?”说着,她又从兜里掏出几张百元大钞晃了晃。
父亲擡头看了她一眼,又扫了眼钞票:“你现在挣的外快挺多啊?自己留着,省着点花,别总这麽大手大脚。”
“那是当然啦。”归心笑着打趣,“爸。。。。。。你也别总为了钱发愁,我现在能挣钱了,你就放心的吃好喝好。不过——酒还是要少喝。”
父亲叹了口气,语气低沉:“我不是为钱发愁……是今天去邮局给你奶奶寄钱的时候,一个小混混从後头冲过来,一把就抢走了我手里的钱。我还没反应过来,人就跑没影了。”
归心一怔,眼神微敛:“你报警了吗?”
父亲冷哼一声,语气里多了几分委屈也多了几分不甘:“警察说钱太少,不够立案。”
她当然知道,那每月两百块,是父亲从柴米油盐里省出来的细水,也是他不肯中断的念旧与孝心。被抢的钱虽不多,可在父母这一代人眼里,钱,是日子打下的结,是命里不敢松手的绳。
她轻声安抚,一边又问:“那你还记得抢你的人长什麽样吗?”
父亲摇头:“我没看清,周围人说,这是个团夥,经常在舞厅丶夜总会一带活动。”
归心听着,心里嘀咕:要真是那一带混出来的人,指不定还能在那儿碰上。可她没再继续追问,只是轻轻拉了父亲一把:“算了,爸,就当破财消灾吧。你看我今天给你的钱,正好补上了,喝酒吃肉,开心点,我以後争取多挣些,全给你。”
归爸闷声不吭地坐着。方兰瑄端着切好的猪头肉走进来,把盘子“啪”地往桌上一放。“你爸是气自己被抢了,但你也不用给他那麽多钱。”她斜睨了归心一眼。
酒肉一上桌,父亲脸色果然缓和了些。归心坐在一旁,看着这一冰一火的二老,一个脾气一上来就炸锅,一个总是冷得让人心焦,好像天生就不该长久相处,却还是靠着习惯和忍耐,一路熬过了这麽多年。
夜色将近,屋里的灯光映在他们由阴转晴的脸上,现实像风一样拂过。
她暗暗松了口气,还好今晚她回得早,不然父亲又要把火撒到母亲身上了。
吃过饭,她在厨房洗碗,爸妈的争论声隐约从客厅传来,声音不大,却让人觉得一点火星就能引爆。
她关掉水龙头,略一迟疑,终究没过去劝。这样的争执,和结痂的伤口一样,是岁月的旧病,难以医治。
换上白衬衫,她低头看了眼平时去琴房练习的琴谱,还是顺手塞进了书包——今晚,大抵是派不上用场了。
她要早点去静吧,找老板娘聊聊,那人消息灵通,说不定能打听到什麽,她想碰碰运气。
归心白衣黑裙出了门,背影一如往常。只是这次,她换了方向,没有走向琴房,而是去了酒色缱绻的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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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的夜晚,每一处转角都有惯性。
岳剑没想到,自己会习惯一个去处。尤其是这种无声的丶毫无利益的“蹭听”——他从不进去,只站在斜对面的烟摊边,点一根烟,然後借着夜色和玻璃灯光,看那个女孩的背影,听她的琴声。
他不知她姓甚名谁,只知道她每天晚上七点整坐上那张琴凳,七点零五分按下第一枚琴键。
她像一架精准的音乐节拍器,但又柔和得让人不忍多望。她不穿花哨的裙子,也不画浓妆,只有黑发松束,喜欢穿黑白色,就像指尖落下的黑白琴键,有风掠过的水面——静,但有波澜。
岳剑总是抽三支烟。
第一支,是她刚落座的时候;
第二支,是她弹到神情如梦的时候;
第三支,是她站起来,准备离开的时候。
他不敢多看,也不舍离开。
可那天晚上,琴声没有按时响起。
他站在街角,七点,七点五分,七点十分。
窗内的灯还亮着,可琴凳是空的,玻璃门後的灯光照不到街角。吧台小哥摇着雪克杯,冰块撞击声在空气里清脆地回荡。舞台上播放着慢摇舞曲,磁带机里夹着轻微的沙沙噪音。空气干干的,连风都没有湿度。
岳剑第一次感到不安。不是恐惧,而是某种空落。他开始自我辩解:“可能今天她迟到了……可能换人了……也可能她不干了。”他甚至想去门口问问,但脚却粘在地上。
他抽了两支烟,都没尝出味道。第三支还没点上,就被他捏断。
他站在那儿,不走,也不靠近。像一个没接到信号的电报兵,盲目等着一封永远不会寄出的密码。
她今天可能不会来了。
那一刻,不是琴声吸引他,而是她——那个他从未拥有过的丶干净又柔软的存在,早已无声地渗入他坚硬的人生,就像一滴水,在钢铁深处留下痕迹。
他在心底回旋着一直说不出口的话:她的琴声让他养成了惯性。为了这个,整个世界都可以等待。
“哎呦,哥,你还等呐?”一道带着点市井油滑的声音,从街角漫了过来,街上的风带着点酒味,吹散了他刚才的那点静。
是贾小七,手里颠着一包刚买的烟。笑得一脸坏意,凑上来一把搂住他的肩膀道:“走吧,我给你引荐一下静吧老板,那边还有几个兄弟也都在。你老说不混圈子,可他们早就想认识你了。”
岳剑的目光往静吧门前一偏,那盏闪了三次的霓虹灯让他觉得,这个坏坏的贾小七有时候还挺中用,岳剑便跟着贾小七走了进去。
一路贯穿到静吧深处的办公室,刺鼻的烟味混着香水气息,几个身上刺青的男人正围着桌子喝酒。岳剑微微颔首,不卑不亢地站着,直到老板上前笑着打趣:“哟,这位就是传说中的斗士啊?久仰大名,快坐快坐。”说着拿了一瓶啤酒满上。
贾小七赶紧贴近介绍:“这位是我大哥,脑子好使,狠人一个。”岳剑正低头抽烟,烟雾在他面前飘出一个圈,又散掉。他的左手食指,轻轻敲着桌面——那是场面上的人才知道的讯号。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那一刻,归心站在门口,命运的线索无声地交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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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当归心敲门没听见回应时,门里的嘈杂让她心里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推开了办公室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