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本无心动,情深不觉
那天晚上,归心在家门口的楼梯间坐了很久。昏黄的楼道灯,暖得像老电影里柔软的胶片。她手指在膝头反复敲着那串号码,脑海中盘算着,心里忐忑着。
阻止钱勇,她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她需要一个挡在前面的人。最好不问她到底经历了什麽,只需要站在她身边,就能让钱勇退避三舍。
5515,是能帮她挡开那些纷扰和纠缠的最佳人选。她没料到那串排列不整齐的数字,竟一直在脑海浮现,并带来一种奇异的安定感,像夜色中微弱却可靠的灯光。也许这正是她所需要的,一个陌生人提供的笃定,撑起了她一丝希望。
归心鼓起勇气站起身,走向楼下公用电话亭,拨通了传呼台,低声报出:“请call机主……5515。”
她没有留下名字,只是留了一句:“你能不能,做我男朋友?假的。”
五分钟後,电话铃声响起,岳剑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沙哑却郑重:“假的?我也可以当真的。”
归心一怔,旋即笑出了声,那笑里,有逃脱旧梦的轻盈,也有踏入未知的颤栗。
废弃已久的老电影院墙外,他们站在一块空地上,一棵年久失修的桂花树,枝叶探出墙头。破旧红砖上的字体,残留着被时间揉皱的墨迹,像是过期的情书,无法辨认。
归心抱着肩膀,仰头看他,语气平静得像在翻别人写的回忆录:
“我要你做我男朋友,是为了赶走一个一直缠着我的人。他叫钱勇,我们过去是……但现在,我不想再被他拉回去了。”
岳剑点了点头,没有去探她话里的苦涩,只把归心往自己身边拉了一下“小心,围墙很危险”,然後咧嘴一笑:“行。这出戏我负责,哪怕是演,我也会演到底。”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岳剑并没有逼她,也没有像“情圣”那样甜言蜜语。他只是每天傍晚骑着那辆蓝色小坤车,准时等在静吧的路口,只为守一个承诺。
那天钱勇真的来了,追着喊着归心的名字,岳剑挡在她面前,在钱勇扑上来的那一刻,擡手就是一记老拳,重重的落在了钱勇的脸上,还不忘抽空转头对归心说:
“他刚才吓着你了吗?那我就打得再狠点。”这时钱勇像一个红了眼的困兽,胡乱的挥舞着拳头。岳剑侧身躲过,擡腿一脚踹在他膝弯上,钱勇跪地,疼得大叫。可他像疯了一样再次扑上来,嘴里喊着:“你抢了她!你配吗?
岳剑脸一沉,不再闪躲,几记短拳砸在钱勇的肩膀和肋骨,拳拳带着狠。他虽是赤手空拳,却像一只咬牙咽血的野狼,每一下都打在了要害。
归心看着钱勇嘴角那颗粘血的痦子,莫名的绽放出笑容,一时竟忘了说“别打了”,只觉得那一瞬,内心翻腾着一股叛逆的火焰,拂去了几日的阴霾,带来前所未有的挣脱与快感。
围观人群开始聚拢。
归心默默站在一旁,手紧紧攥着车把手,心脏跳得快要冲出胸腔。
几分钟後,钱勇被彻底打倒在地,瘫坐在人群中,挣扎着骂出最後一句:“她不会真的爱你……不过是拿你当狗用!”
岳剑收手,雄赳赳的走向归心,他没回头,只低声说了一句:“至少,她愿意让我做那只狗。”他脸上也有血,拳头的皮破了,呼吸如破风箱,可他却像压着整条街的风,走得沉稳而骄傲。
归心看着他靠近,忽然晕血的感觉让她上头,声音几不可闻地说:“你疯了吗?”
岳剑笑着回:“我是对你疯了。”
钱勇看见岳剑一步步走近归心,绝望的如撒泼打滚的顽童,身子一挺,脸朝地伏在那里,血顺着唇角渗进尘土,腥气混着泥土的涩味,蔓延进鼻腔。他尝到了溃败的滋味——不只是疼,还有不甘。不甘那个横空出世的岳剑,不甘那股从未属于过他的冷冽狠劲,更不甘归心站在那里,一言未发。
她的沉默,就是无声的诀别,和着曾为他泛起过涟漪的水,一起沉了底,再也不起波澜。他们,回不去了。
而此时的岳剑,站在她身前,像一个载誉归来的勇士。
出场顺序他无法选择,也不知道这一拳能换来什麽,但他愿意站在那里,做她的盾,是风起时,她身前不语的山。
她可能不会因此有所动摇。但他知道:如果今天不挡在她面前,这辈子,他都不再有资格靠近她。
他赌这一回,赌对了。
也许,她的心已经开始动了。
是的,归心心底的暗流,开始改变了流向。她从未想过要谁为她流血,可偏偏,岳剑一身血一身伤地站在眼前,他把克制与深情的混合,无条件的做了情感与立场的投入。
也许,岳剑也可以不用演“假男朋友”的。
今晚天黑得好像比往常早些。
归心回到家时,楼下还站着几个邻居低声议论,声音好似从沉默的阴影里飘出来:“谁谁家姑娘,在街口和两个男孩子打架”丶“流血了”丶“那个坐过牢的也在场”。城市就是小,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她咬着嘴唇,尽量让脚步轻些,因为她知道外面的拳头解决不了屋里的沉默,但真正的伤,往往不是流血的地方。刚上到二楼,门就“吱呀”一声被拉开了。
方兰瑄站在门口,双手叉腰,眉头皱得像老照片里那些山水褶子。
“你去哪了?”
归心低声:“在外面耽搁了一会儿。”
“是不是跟那个叫岳剑的在一起?”
归心沉默。
方兰瑄上前一步,擡手就把她扯进了屋,怒气几乎要从眉眼里喷出来:“你是真不怕死啊?跟那种人搅在一起?你知不知道,今天你哥回来都急疯了,听同事说你在和人打架,还有人打你!”
“他是护我。”归心擡头,眼睛倔强地亮着,“我叫他去的。”
方兰瑄气得拍了一下墙:“你疯了吗?你是不是疯了?他坐过牢你不知道?他妈是教育局长又怎麽样?你以为人家能认你?他那种人一辈子都泥里打滚,你是要跟他一起掉进烂泥塘?”
归心嗓子发紧:“你怎麽就知道他一辈子是泥?谁不是从泥里活过来的?”
“我看人一眼就知道。”方兰瑄声音陡然拔高,脸上有种来自母性的直觉焦虑,“他眼里有狠,你懂不懂?他再怎麽对你好,那都是狗对骨头的忠诚,他不会真的懂爱。”
归心忍不住吼了出来:“那你呢?你懂爱吗?你当初嫁给爸爸,是爱吗?”
这句话像一根锋利的针,扎进了母亲心里最深的结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