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明言旧事,心迹初露
在往事与沉默之间,心的缝隙被照见。
第二天上午,归心正在琴社替一个孩子上课,手机在包里震了两下。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林夕。
琴课刚刚结束,她就拨了回去。
“你们昨天回去顺利吗?”林夕的声音一如既往,轻快中带点八卦。
归心笑了笑:“还好,谢谢你夕夕。”
林夕听她这麽官方的回答,有些沉不住气了,语气里多了点试探:“那人怎麽样?你觉得可还行?能共度馀生吧?”
“亲爱的,如果未来找不到一个能和我共度馀生的人,你说我会不会太委屈了?”
归心望着窗外,六月的阳光透过琴社的百叶窗洒在地板上,斑斑驳驳的,有种安静得恰到好处的温度。
她轻轻开口:“夕,你别怪我……我知道你是真心替我好。我也不是排斥相亲。只是,我何德何能,敢站在这麽完美的人面前,他很稳重,也有修养,是个很好的人。可我没有那种心动的感觉,反倒像是遇到个能谈心的朋友,後来他送我们回去的路上,我们聊得很轻松。也许,这就是我现在能接受的最好状态吧。”
“哎,你啊,总是这样。”林夕在电话那头轻笑,话里有一点无奈,更多是心疼,“我想着你能遇见一个人,替你挡挡风雨。可听你这麽说,我反而安心了。你能把自己的姿态放得这麽低,说明你是真的走出来了。那就顺其自然吧,别委屈自己。朋友也好,伴侣也罢,只要是让你舒服的关系,就是对的。”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瞬,林夕没有继续追问,只是低声说了句:“你也是个好人,归心。”
“我知道。”归心笑了笑,“但我现在,不是只想做一个‘好人’了。”
她顿了顿,又说:“我想做一个,清楚自己要什麽的人。”
林夕原本想再劝两句——怕她把心门锁得太死。可归心已经走过那些该被安排的人生段落,接下来,她只需要用自己的方式,听从自己。她忽然觉得,何必急?等她愿意再迈一步的时候,替她推一把。
林夕在电话那头忽然没了声音,片刻後,只轻轻叹了一句:“你放弃条件这麽好的人,太可惜了。行吧,那我不瞎操心了。”
电话的两端把那段未说尽的心意,悄悄安放在释然里。挂断後,归心坐在琴凳上,望着对面镜子里那个静静坐着的自己。
镜子不言语,却像替她确认了一次选择。归心知道,这次和凤凰男的相亲,它像一次提醒:
这些年,她不是没想过要不要再有人同行,可每一次擡眼,看到的都是那个还没走出谷底丶还对未来充满恐惧的自己。
她可能不缺一个完美的伴侣,她缺的,是能在深夜里接住女儿梦呓的人,是在雨天里,随手为她们撑起伞的那份笃定。
懂你的人,不说“我需要你”,但有你在,全世界都不敢动她一根手指头。
就在那一刻,她突然想起了另一个男人———他从不喝黑咖啡,只喝加糖加奶的速溶;早上六点,他不是起床跑步,而是在卫生间里抽烟;他不稳定,却在她最乱的时候,站得比谁都稳。
她闭了闭眼,风挡住外边的光线,拉出一条条光痕,她仿佛又看见那辆公交车,站在车门口的他,黑色风衣丶半根烟丶一脸凛然。
那是一个天气放晴的早上。归心一如往常搭乘16路公交车,车上人很多,一站挤一站。她坐在靠後的位置,怀里抱着琴谱,帆布包放在腿边。
车摇摇晃晃地驶入下一站,一只油腻腻的塑料袋挤进来,连带着一位中年胖女人,一脚重重地踩在她的脚背上。
归心收了收脚,低头看了眼,脚趾隐隐作痛,但她沉默以对,不争一言。
胖女人得理不饶人,反倒口出不逊:“你坐着就别作妖,装什麽高贵!穿那麽干净坐公交害怕挤啊?”
归心还是不理,脸转向窗外。她不是忍气吞声,而是根本不屑回应。车厢里有人窃窃私语,有人低声劝,“姑娘你少说一句。”
但那女人骂得起劲:“你拿个破包,装什麽?穿得人模狗样儿,拽个什麽劲啊?”
在胖女人喋喋不休中,归心低头,静静地打开包,拿出那部,她从不愿意使用的银色诺基亚8890手机。
一秒,两秒,电话那头接通。
她只说了一句:“你在哪儿?”
电话那头没多问,淡淡回了一句:“要接你吗?”她没再说什麽,默默挂断。全车瞬间安静了。
车驶入人民大街路口,售票员喊着下车的人往门口站一站,归心站起身,拉了拉包带。
车门打开,冷风灌进车厢,车外站着三四个穿着深色衣服的男人,像从哪部老电影里走出来似的,把公交车的前後门都堵上了。其中一个穿黑风衣的男人,侧身站在公交站牌边,指间夹着未燃的烟,眉眼凌厉,身形挺拔。岳剑走到车前门,他没有上车,一手插兜,一手捏着烟,嘴角挂着薄笑,等她下车。他身边站着贾小七,和几个混熟面孔。
归心越过胖女人,走下车。
男人把烟收进兜里,接过她手里的包:“回家。”
两字出口,车厢里骤然安静。胖女人哑了,司机一时不敢催发,旁人恍然意识到——这个沉默寡言丶眉眼冷清的女孩,似乎并不如表面那般普通。
岳剑回头,目光扫过车内一圈,但什麽也没说。他用他的方式告诉这个世界:她不开口,不代表有人可以羞辱她。
回到家,归心换鞋丶洗手丶进厨房,像平常一样。
岳剑坐在沙发上,拿起一根烟并没点上,盯着她背影看了许久,低声问:“你今天为什麽打电话?”
归心淡淡道:“那手机不是你买的吗?不能闲着。”
他想笑,却笑不出来。他明白,她宁可挤公交丶受气,也不愿意让手机成为她和世界炫耀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