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风乍起时,她愿下嫁
方兰瑄是最早察觉归心变化的人。
那段时间,归心回家晚了,鬼鬼祟祟,话也不多。饭桌上的气氛像锅盖上的水汽,明明快要沸,却死死压着。忽被问起“你和那个小子还有接触吗?”归心没有正面回答,只是低头夹菜。可做母亲的心太敏锐了,尤其是一个见惯人情冷暖丶从不允许女儿误入歧途的母亲。
于是归心鼓起勇气,告诉母亲她要和岳剑在一起的时候。
方兰瑄整个人炸开了。
她拍桌而起,碗筷都震得跳了起来,双手交握,冷冷看着她:“你一个大学毕业生,要嫁给一个坐过牢的人?你配得上更好的,归心,你不必活成我。”
“妈,他不是你想的那样——”归心第一次反驳得这样坚定。她眼里有火,声音在发颤,“他已经改了。”
“你知道他身上有案底吗?你知道你爸当年为你哥考大学,找工作跑了多少门路,就怕人家一句‘成分不好’?你现在可倒好,要跟岳剑这样的人谈恋爱?!你让我出去怎麽做人?!”
厨房门边传来一声咳嗽,归父擦着手走出来,缓缓坐在餐桌前。他没有看妻子,也没有看女儿,只是低头把一口青菜嚼得慢极了。
“归心大了,自己选的,自己负责。”
这话像一块石子扔进水面,声音不大,却沉得人心一颤。
方兰瑄猛地看向丈夫:“你也疯了?”
家里瞬间短暂的沉默像刀光,谁也不愿先退一步。
哥哥归尘也试图劝她:“心心,你选的人……确实太难了。”
那天归心以为,自己要独自走完这条路——直到父亲说:
“你妈不同意,是怕你吃亏。”
“我同意,是知道你,就算吃亏也不会回头。”
方兰瑄瞬间转头看他:“你真的疯了?你居然——”
父亲没接茬,只擡起头看着归心,语气淡淡的:“凡事还要小心点,男人不容易,特别是像他那样的人。”
听着母亲摔门的声音,泪水一点点涌上眼眶。
归心回房间前,父亲叫住她,低声说:“别让他知道是我给的,拿去用。”父亲悄悄把一只皱巴巴的旧信封塞进她手里,说:“不多,算是……我认了这女婿。”
那晚归心把自己关进房间,打开信封时,手指轻轻颤着,拿着父亲给的钱,还有一张纸卡上歪歪写着:
“男人干事要本钱。”那一刻,归心知道,父亲没有高谈大义,也没有说一句“我支持你”——可他用这笔钱,把沉默变成了选择。
她把父亲给的信封放进抽屉里。
抽屉里的那串钥匙圈——岳剑还她自行车时特意挂上去的,是一颗裂痕斑驳的玻璃心,阳光一照竟反出温柔的光。
夜深了,刚刚还充满火药味儿的老屋静了下来,厨房窗上的剪纸边缘翘起,风钻进窗缝,吹得纸角“哒哒”作响。
归尘站在工具间,想翻出家里以前放重要东西的那只铁皮盒子。
手一滑,盖子掀开了,旧相片丶发黄的奖状丶还有几本残破的中学作文本撒了一地。他蹲下去,正要收拾,一张纸悄悄滑落到脚边。
他怔了一下,伸手拾起。
那是一张折得整整齐齐的信纸,边缘有些发黄,纸张微硬,像多年未被展开过。熟悉的钢笔字一跃眼前,墨色依旧清晰。
“人的脚会滑,心不能滑。你只要知道哪是地面,哪是悬崖,脚脏了能洗,心掉了就够不回来了。”
他缓缓坐下,背靠着柜子,手中的纸一动不动,这行字不正是他想要告诫归心的话吗?
灌进来的风,带着陈年灰尘的味道。他就这麽静静地看着那张纸,好像在看当时写这句话的人——那个年少丶倔强丶自以为护得住妹妹的自己。
很多年了。
他曾以为这张字条早就不见了,也以为他们都不再需要这些话了。
可现在,他小心地把纸重新折好,慢慢地丶郑重地塞进了口袋。
——也许有一天,归心真的会问他点什麽。
与此同时,岳剑家也起了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