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命起微尘,静水流深
在最细微的尘埃里,藏着最深的命运;在最静的水面下,流淌着最温柔的心声。
孩子出生那天,是中国申奥成功的日子。同在这家医院工作的沈清禾提前和妇産科手术室打了招呼。
归心疼了整整十七个小时,医院走廊墙壁上,斑驳的墙皮雪落如絮。康如清坐在産房外,一边念叨着一边紧张的盯着産房的门——这女人一生强硬,在岳剑入狱时都没哭,如今却在等一个新生命时,手抖得几乎握不住保温杯。
岳剑则坐立难安,一会儿去走廊尽头抽烟,一会儿去卫生间,一会儿去护士站,问有没有动静。到了第二十九个小时,他整个人靠在卫生间的门,像个被命拴住的野人,瞳孔发红,手指夹着的烟灭了一截都没发现。
终于——産房门开了,护士喊:“岳先生,十斤女宝!”
岳剑在卫生间听见康如清惊呼:“……十斤?”
护士笑着说:“是个大力姑娘,嗓门大得很呢。”
他双腿发软的冲出卫生间,在産房门前,靠着墙慢慢滑坐下来。许久,他才低声问:“归心……她怎麽样?”
护士拍拍他的肩:“産妇平安,只是孩子太大,做了侧切。缝合後她睡过去了。”
康如清进病房看孙女时,手是抖的。
她一生行事果决,没什麽死xue,但那一刻,看着襁褓中团呼呼的小脸,突然哽咽地说不出话,只说了一句:“像归心,命里带坚。”
岳剑把手伸进襁褓,小姑娘握住他手指时,力气十足。他低头望着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握住了一点命运的温柔。
被推出産房的那一刻,归心几乎睁不开眼。头顶的灯像雪一样白,空气都是麻醉剂残留的味道。
但就在担架车转过走廊拐角时,她费力地睁开眼帘,模糊中,看见了他。
岳剑站在人群之外,靠着墙,像一尊石佛。双手交握,指节绷得发白,眼里是一种她从没见过的慌乱。
归心动了动干涩的嘴唇,缓缓擡起一只手,朝他伸去。
岳剑猛地直起身,一步冲到担架边,俯下身,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握住她的手。
她努力把视线拉清楚,轻声说:“我还活着……你来了。”
岳剑一瞬间像被掏空了所有力气,额头抵在她的手上,声音哑得不像话:“我一直都在。”
她眼角有泪划过,笑了:“那孩子……是我们的。”
岳剑紧紧握着她的手,眼泪一滴滴落在她掌心。那一刻,归心和女儿,成了他往後的日子里,想护却又舍不得碰的软肋。
走廊外阳光正好。一个新生命在哭,而他们——泪中带笑,就这样,笑着成为一家人。
那一夜,他守在病床边,一边削苹果,一边低声念着名字。
“归心说,叫她‘岳岭’。”
康如清一愣:“‘岭’?这名字……”
“岭,是山的脊。不上顶峰,不落山脚。”岳剑的声音里带着春风得意,“归心说,她要一步步走出去,越过命运,也越过我这身背不完的泥。”
他低头,望着孩子小小的眉眼:“她不是来替我赎罪的,是来……洗净命运的。”
康如清听完,眼圈一下红了。
“乳名呢?”她问。
岳剑轻笑:“叫小山。是她初生的模样,娇嫩却有生长之势;”他说着,低头亲了亲小山的额头。他相信,原来命运也会开出柔软的花。
伏天的産妇病房,大家热还得忍着,小婴儿刚脱离出母体38。9度的温度,炎热对她来说基本上还好,可大人受不了,不能开窗也不能开空调。
归心在手术之後,麻药劲一直还没有过去,两条腿麻麻的。怕扯开刀口也无法翻身,她就一直平躺着,只能来回转着脑袋看身边的人。岳剑坐在床边,可能是紧张过度後的放松,这会儿居然发出了细细的鼾声。
归心又转头看向同样在熟睡的女儿,粉红的小脸,浓密的头发,鬓角微卷,一圈一圈软软地贴在耳边。
一早上夜班护士敲门进来,做交接班的最後程序:“爸爸先把宝宝送到护士办公室,我们接下来要给她洗澡丶测体温。一会白班医生会来给妈妈做检查。”
岳剑睡眼惺忪地应了一声,起身先来到归心床前,低声说:“我先去送宝宝,一会回来给你买饭。”“不用买饭了,一会我妈和归尘来,她们能带饭过来。”
话音刚落,门口便传来脚步声,归尘已经走进病房了,方兰瑄和沈清禾也随後进来,当归心看见妈妈和归尘的一瞬间,眼睛又湿润了。
方兰瑄马上打住:“月子里不能哭,将来眼睛会落毛病的。再说哭什麽?添人进口是喜事,妈妈知道你受累了。”她说着,从沈清禾手里接过保温桶,一边放在床边,一边温声补了一句:“饭是热的,一会儿慢慢吃。”
“妈,你们来了,我先送宝宝去洗澡,一会就回来,你们先坐,陪归心聊聊。”
沈清禾搬了一把椅子过来,“妈,您歇着,我来喂归心。”一旁的归尘,过来帮忙扶妹妹起来,忽然挑着高音的嚷道:“妈,你快看看——归心这後背。”
方兰瑄拍了归尘一下:“你小点声,岳剑一个大男人,初次经历这事,肯定不会照顾周全的。”
“他家那麽多人,难道没一个人懂怎麽照顾人吗?多亏我们今天来了,要不归心还不知道得遭多少罪!”归尘说着,顺手把病房门关上了。沈清禾动作利落地帮着方兰瑄,给归心换了一件干净的裙子。
看到换下来的裙子,後背的地方都被血水染红了。“我就说昨晚後背痒得厉害,妈你帮我看看。”归心声音轻轻的。
方兰瑄掀开她的背一看,满是密密麻麻的痱子。她却没太大情绪,只低声说:“不知道宝宝身上怎麽样,这几天实在是太热了。”
这时,岳剑也小心翼翼的抱着小肉球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