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生而承载,长街有灯
岁月从不言语,却能把低处的风,在如常的夜里,被街灯拾起。
商场的午後,透着一股慢语的光,脚步声稀疏,就连心事都被地板悄悄吞下。玻璃琴社安静地嵌在角落,宛若一块透明的琴键——归心心情大好。门外,是她每次来时都匆匆掠过的风景,熟悉,又陌生。
现在,她将每日流连于此。她顺着回音荡开的长廊慢慢走着,想把每个角落都走一遍——循着商场的脉络,重新认识自己落脚的地方,也在试着寻找尚未抵达的节奏。
生鲜超市旁,一个水果区旁的试吃台上,透明的小托盘里放着切成块的水果。
归心的脚步突然缓了下来,眼前叠上了一层斑斑驳驳的画面——
老城,他们以前总去的那家超市,冷藏台边围了几个人,试吃台上摆着新到的三文鱼刺身,晶莹剔透,切成小块,放在小托盘上,边上立着牌子:“空运·当日现切·限量试吃”。
归心站在边上没说话,岳剑已经伸手接过试吃导购手里的一块,转身就递给了她:“尝尝?”
归心轻轻一口咬下,咀嚼片刻,点头:“嗯,很新鲜,也很嫩。”
岳剑见她喜欢,嘴角一动,转身又拿了一块塞到她嘴里,嘴角还挂着那点讨喜的得意。
试吃员看了他们一眼,眼神飘过来,一抹淡淡的不屑——像是在说:“啧,真不见外,把这当成自助餐了。”
岳剑正对上那眼神,笑了笑,忽然故意模仿她,嘴角往上一勾,眯起眼,模仿着那人刚刚的表情,来了个嘛哒人的动作——但他的节奏慢了半拍,眼睛闭上时头还没跟上,又加了个斜嘴角,那个动作笨拙又滑稽,满是轻蔑又带着加戏,活像一位八卦邻居在背後评头论足。
归心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偷偷拉了他一下衣角:“别闹了。”
旁边等着试吃的几个人也没忍住,噗地笑出声来。站在旁边的大妈嘴比表情来的快:“小夥子会来事儿,姑娘有福气喽!”
试吃员也怔了一下,接着被逗乐了,捂着嘴笑:“你这动作……太像我了吧。”
岳剑耸耸肩,一本正经:“你别生气,我老婆说好吃。”
归心轻轻低头,嘴角却悄悄翘起了一点。岳剑看她笑,表情更自在得意了,回头对试吃员说:“麻烦你,这鱼不错,给我包几盒。——我老婆爱吃。”
试吃员一听,脸顿时软了下来。
“行……行,这批是今天早上刚到的,我给你挑好的。”声音不再公事公办,多了点温度。
岳剑看向归心,声音低而柔:“只吃一块不够你回味的。”
归心没说话,眼睛里却有被爱滋润的羞涩。
她心里清楚,他这一整套“慢半拍的小剧场”,全是为了让她吃得安心,吃得自在,也不是占便宜,只是宠你而已。岳剑的玩笑,像是一把伞,把她护在轻松与温柔里。
那画面像旧底片被阳光照过,印下了一道温柔却不褪色的痕。
归心低头,才发现自己站在了水果试吃台前,“小姐,要试试吗?”
她摇了摇头,笑着回答:“不用了,谢谢。”
转身那一刻,她的眼角已经悄悄湿了,可嘴角还挂着一丝笑。
他走了,可她还记得那一幕,他用笨拙的方式挡住所有冷眼,只为了哄她多吃一块。
人来人往间,那个试吃角落,悄悄烙进了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更含蓄,但馀味更长。爱,在失去之後才显现分量;甜蜜,就是把情感当作水,在地势低处缓缓流动,慢慢涨潮,最後悄无声息地漫上心岸。
于是回忆,不再是苦,而成了治愈,清润丶绵长,沁人心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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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音已经落地,和林夕说了要庆祝一下。
酒馆光线温柔,透过窗边的落地玻璃,像旧时光又回来了一次。这是她们十几年来少有的两人独处。
林夕一进门就开玩笑地说:“怎麽,终于舍得跟我单独出来了?你不用管女儿啦!”
归心笑笑,语气带着难得的柔软:“小山要上学啊,我今天……是有重要的事情,只想跟你说说话。”
服务员递过来菜单,放下两杯柠檬水。归心低头搅着杯中冰块,“那晚你离开我家,我无意间在一本琴谱里发现一个信封,里面……是一张银行卡。”
她擡起眼,看着林夕:“是你吗?”
林夕正低头挑酒单,听见归心的话,手指顿了一下。
她擡起头,眼里带着一丝诧异:“银行卡?”
归心把信封从包里拿出来,轻轻放在桌上,语气低缓却郑重:“卡是全新的,里面每月十五号有固定转账,我查了转账记录,说实话,是不是你?”
林夕愣了几秒,眉头微微皱起,神色却不像是掩饰,更像是在努力回忆。
“我?”她放下酒单,认真地摇了摇头,“归心,我知道你肯定第一个会想到那是我,但……真的不是我。”
归心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几秒,林夕的样子也不像是在瞒她。她其实已经有几分预感,只是这些年来,太多的事情靠林夕陪着,她不自觉的,就把所有可以依靠的情感,都归于这个老朋友身上。
“那会是谁……”她喃喃地,像是对林夕说,也像是对自己说。
林夕忽然意识到了什麽,语气中的玩笑也收了几分,认真地问道:“这卡,是哪一年开始有钱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