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头正是算着,离十六也就两三日的时间了,恰好学塾休沐,到了日子他便早早的前去等着,若是那日读书,他都预备告假一日前去。
“大福,可睡下了?”
思绪未敛,忽听得康和的声音,大福于读书上的困惑有了可解的去处,心情便松快了许多,笑跑着迎了出去。
“还没有。”
“我将才熬了一碗杏仁百合莲子汤,放得刚好凉,送来一碗与你吃,小福都吃了两碗了。”
大福笑接了下来,看见小爹也一并过了来,他同两人说道:“爹爹教阿望去取就是了,白日里跟小爹跑看生意忙碌,晚间当好生歇息才是。”
“那些事也不忙,如今铺子上都有得力的伙计照看,我跟你小爹也就寻看一番而已,费不得多少事,也累不着。”
大福闻言心头踏实些,便拾起勺子吃了一口汤。
百合与莲子都熬煮的耙软,当是又放在井里镇过,不似放了冰一般冷胃,又恰是凉爽入口,他觉甚是好吃。
范景在一头坐下,见大福口味好了些,伸手理了理他的头发:“屋里热麽?若是不舒服,便买些冰回来使。”
大福摇了摇头:“屋中摆了水缸,晚间起些风便凉爽了,我不觉多热。”
康和也挨着在一边坐下,道:“你便奉行的是心静自然凉。”
两人看着大福吃用完了一碗羹汤,问他还吃不吃,大福摇了头,汤倒是好吃,只是晚间吃多了难免起夜,倒是少食为好。
康和见此,才与他说起正事。
“你历来就是上进爱学的,我与你小爹这两日听得了人说,县学里有做那般集会,去的都是学问人物。
我与你小爹便前来说与你听一声,想你历来是孺目这些学问好的前辈的。”
康和道:“只也听说了,这些人物脾性高,前去求问许得吃些罪。怕是伤人自尊,久久不得开怀。”
这些日子里两人托了些路子多番打听,方才得来这个消息,心头也犹豫了一二要不要告诉给大福听。
他听得说前去求问过的读书人教骂得狗血淋头一文不值,二十几乃至三十岁上的人了,且都有教说骂得回去大哭一场的,足可见得是如何的不好相与。
可转念想着到底是条路子,求学路上,总要吃些苦和,人的心性才能磨砺得更坚硬。
康和说罢,大福听去,心头微微一怔,倒是巧了事先听得了这消息。
他心中想爹和小爹定然是看他近来读书困惑,身子清减,这才专门去与他打听求问的。
难为爹爹和小爹并不是读书人,在这些上也不精通,竟也还这样为他奔忙。
只他心头又不免好奇起伍和光来,爹爹和小爹费心前去打听得来的消息,竟还不如他晓得的细致,不知是甚么人物。
他并不偏离了要紧事去探寻这些,着于眼前,道:“爹爹,小爹,我去。我不怕这些,读书求问,原本就是有求于人,又怎么能要求别人帮自己还要和颜以待呢。”
康和跟范景其实猜到了教他知晓,这孩子定然要去的,既说了出来,也便是许了他。
前去见识磨砺一番也好,若实在不成,与那些去过的读书一般,不再去了就是。
于是,十六一日天才亮,大福按照往常前去上学一般起了个早,吃了食物,便带着阿望步行前去了县学外头。
伍和光与他说,前去求问,最好别乘坐华美的车轿过去,车子停在县学外头,堵住了道儿那头的教员不满不说,让那些名士见了,也落个不好的印象。
不过即便伍和光不说,他也不预备坐车子过去。
两人至县学外头,天方才大亮,此时县学外头竟已有了三四个人垂首恭敬的立在不挡道处。
大福原以为自己已来得够早,不想求学路上,总有比之更勤勉更上进的人物。
他客气同几人拱手做了个礼,随之将人打量了两眼,只见几人年龄有高有低,但相同的皆是衣着朴素。
想都是些清贫的读书人,有个鞋底上虽经过了处理,却还沾着些湿泥土,只怕天不亮就打乡里头步行走了来。
大福全然没有瞧看不起的意思,心头反而更是起了些敬意,另又不免心存感激,若不是爹爹和小爹终日劳碌,他也不得现在富足的日子。
大福见诸人都没交谈言语,他也静悄悄的等在一头,把事先录在纸上的一些疑惑,取出来又过了几遍,默念着把自己的想法阐述了一遍。
陆续的,又来了一两个读书人。
约莫是辰时中,慢慢的来了些名士鸿儒,或是蓄着胡须,或是年轻俊逸。
步行前来的,乘车坐轿的皆有,不过统一都要从大门处进去。
这些名士鸿儒,大福许多都不曾见过,只觉人气韵不一般。
他更是恭敬的立在旁侧些,路过之人,偶也有偏头将他们瞧看一眼的。
人慢慢见少,直至后头再无人进去后,大福在外干是等了一个有多的时辰。
只觉一双腿站得已有些僵硬,日头见高,火辣的日光晒得县学外的青石板发烫,虽是一杆人等在屋檐下的阴凉处,却也闷热难耐得很。
大福觉出背心好似已汗湿了,身子好似装在了个蒸笼里,不过这倒是无妨,只他心里隐隐有些忧心汗流浃背的损了仪容,届时前去询问鸿儒丢了丑。
阿望见大福面上出了汗水,附身上去低声询问道:“俺去给郎君买一碗冰饮消消暑罢,一会儿就在街后头去用了再过来,左右在外头等着,瞧那一时半会儿也结束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