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故意用眼神示意我,像是在说看,我帮你好好“照顾”她了。
我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像一尊冰冷的雕塑,目光落在窗外繁华的城市天际线上,仿佛对眼前这出戏码漠不关心。
只有我自己知道,胸腔里那团复仇的毒火,正因母亲此刻每一分每一秒的煎熬而燃烧得更加炽烈。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爬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母亲面前的菜单,一页未翻。
终于,薛晓华似乎失去了耐心,或者觉得羞辱的剂量还不够。
她放下水杯,玻璃杯底与桌面碰撞出清脆的一声轻响。
她身体微微前倾,脸上依旧挂着那副“和善”的笑容,声音却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催促
“江女士,别客气呀。我都说了,随便点。最贵的蓝山?还是新到的麝香猫?哦,对了,我们新聘的法国甜品师做的‘黄金眼泪’很不错,上面可是撒了可食用金箔的,要不要尝尝?”她每推荐一样,都像是在母亲溃烂的伤口上再撒一把盐,提醒着她刚刚在这里经历的天价羞辱和她此刻被施舍的卑微地位。
母亲的身体猛地一颤!
薛晓华那故作轻松却字字诛心的推荐,终于击溃了她最后一点强撑的意志。
她猛地抬起头!
那张惨白、泪痕狼藉、带着掌痕淤青的脸上,充满了极致的屈辱、愤怒和一种濒临崩溃的绝望!
她的目光像受伤的野兽,狠狠地、怨毒地瞪了薛晓华一眼,然后转向我,眼神里充满了控诉和心碎。
然而,在我冰冷如铁、毫无波动的目光注视下,她眼中的火焰如同被冰水浇灭,只剩下无尽的灰败和认命。
她颤抖着、极其缓慢地伸出手,那涂着鲜红蔻丹、此刻却显得无比脆弱的手指,没有去翻动那本象征着羞辱的菜单。
她的指尖,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决绝,直接指向菜单封底最不起眼角落的一行小字。
她的声音沙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浓重的哭腔和一种被彻底碾碎后的麻木,轻飘飘地吐出两个字
“……美式。”
(菜单封底角落,美式咖啡¥5,5oo)
这两个字,轻如鸿毛,却重如千钧。
像一个战败者交出的最后武器,宣告着彻底的屈服,也像一记无声的耳光,带着最深沉的绝望和仅存的一点可怜的自尊,回敬给薛晓华那精心准备的“慷慨”。
薛晓华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随即化为一丝被忤逆的阴冷和不屑。
她显然没想到母亲会点最便宜的(尽管在这个菜单上依旧是天价),这让她炫耀式的“请客”显得有些一拳打在棉花上的尴尬。
而我,嘴角却极其细微地、勾起了一抹冰冷残酷的弧度。
很好。
这场由我导演的、以爱为名、以恨为刃的残酷戏剧,还在继续。
母亲这杯用屈辱和绝望换来的“美式”,才刚刚开始。
***
那杯价值五千五百元、象征着她仅存一点可怜自尊的“美式”,孤零零地立在母亲面前,深褐色的液体在精致的骨瓷杯里微微晃动,倒映着她惨白破碎的脸。
咖啡厅死寂无声,只有空调低沉的送风声,和无数道如同实质的目光,聚焦在这个刚刚经历了毁灭性羞辱的女人身上。
母亲的手指颤抖着,几乎握不住那小巧的银勺。
她机械地舀起一点点咖啡,送到嘴边。
滚烫的液体接触唇瓣的瞬间,她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一缩。
那苦涩的味道,混合着口腔里残留的血腥味(被我掌掴留下的)和屈辱的咸涩,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混合物。
她强忍着,勉强咽下了第二口。
就在这时,她涣散空洞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巨大的落地窗外——楼下,时代广场熙熙攘攘的人流边缘,一个佝偻、踉跄的身影正失魂落魄地、如同行尸走肉般,沿着人行道边缘,一步一步艰难地挪动着。
是李伟芳!
他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生气,那身不合体的廉价西装此刻更显得像挂在他枯槁身体上的破麻袋,背影写满了被彻底碾碎的绝望和灰败!
“伟芳!”母亲喉咙里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呜咽,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像垂死的哀鸣!
下一秒,她像被无形的电流击中!
身体猛地从丝绒座椅上弹了起来!
动作之大,带翻了面前那杯昂贵的“美式”!
深褐色的液体泼洒而出,瞬间浸染了洁白的桌布,如同蔓延开来的巨大污渍!
“曼殊!”我厉喝一声,几乎同时站起!一种被彻底忽视、被再次抛弃的暴怒瞬间冲上头顶!她又要去追那个废物?!在这种时候?!
然而,我的手腕却被一只涂着裸色蔻丹、带着冰凉钻戒的手死死攥住!力道之大,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
是薛晓华!
她不知何时已站在我身侧,身体紧贴着我,另一只手极其自然地、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环住了我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