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稳定和安全的环境?**
我挂断电话,目光扫过这间充斥着消毒水和死亡阴影的VIp病房。
这里显然不是。
枫林别苑苏晚那双看似清澈无辜、实则暗藏雷霆的眼睛,更不是。
“收拾东西。”我对母亲说,声音里没有波澜,“出院。回家。”
母亲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脸上露出一丝如释重负,连忙点头“好,好!回家好!娟娟也能舒服点。”她手忙脚乱地开始收拾那些零零碎碎的东西。
娟娟听到“回家”两个字,猛地抬起头,那双又大又黑的眼睛里先是闪过一丝巨大的茫然,随即被一种难以置信的、混合着狂喜和恐惧的光芒点亮!
她像只受惊的小鹿,看看我,又看看母亲,最后目光死死盯住那个新得的毛绒小熊,紧紧抱在怀里,仿佛那是通往未知“家”的门票。
她瘦小的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抖,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似乎在确认这不是梦。
当护士推着轮椅进来准备送我时,娟娟几乎是立刻丢开了小熊(又马上惊慌地捡回来紧紧抱住),亦步亦趋地跟在我轮椅旁边,小手试探性地抓住了轮椅冰冷的金属扶手,仿佛怕自己一松手,这回家的“美梦”就会消失。
一路无话。
母亲坐在副驾,时不时透过后视镜担忧地看着我和紧紧挨着我坐、身体僵直、眼睛却贪婪地贴着车窗向外张望的娟娟。
司机平稳地开着车,车厢里只有空调的微鸣和娟娟因为过度紧张而略显粗重的呼吸。
车子驶入我位于市郊、安保森严的市府家属区。
绿树成荫,草坪修剪得如同绿色的地毯,一栋栋设计现代、外观低调奢华的别墅掩映其间。
喷泉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偶尔能看到穿着考究的业主牵着名贵的宠物狗悠闲散步。
这一切,对娟娟来说,无疑是另一个世界。
当车子停在我那栋灰白色调、线条简洁的别墅前时,娟娟的眼睛瞪得溜圆,小嘴微张,几乎忘记了呼吸。
她看着那光洁如镜的入户大门,看着门口造型别致的景观灯,看着庭院里她叫不出名字的奇花异草,眼神里充满了纯粹到极致的、近乎眩晕的惊奇和兴奋!
仿佛踏入了童话里的城堡。
“哇……”
她终于忍不住出一声极轻的、带着颤抖的惊叹。她抱着小熊的手指用力到指节白,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想往前探,但又畏惧着不敢下车。
母亲先下车,想过来扶她。
娟娟却像受惊的兔子,猛地缩回手,下意识地往我这边靠了靠,眼神里充满了对陌生环境的恐惧和对“爸爸”的依赖。
我推开车门,自己下车。
身体还有些虚弱,但站立无碍。
我看了娟娟一眼,她立刻像得到指令一样,手脚并用地从车里爬出来,紧紧跟在我腿边,小手又悄悄抓住了我的裤腿,亦步亦趋。
母亲拿出钥匙开门,厚重的实木门无声滑开,露出里面宽敞明亮、一尘不染、却冰冷得缺乏人气的客厅。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精心打理的后院,阳光洒在昂贵的意大利地砖上,反射出刺眼的光。
娟娟站在门口,仿佛被这过于“干净”和“巨大”的空间震慑住了,一步也不敢踏进去。
她抱着小熊,怯生生地探头往里看,眼神里兴奋的光芒被巨大的陌生感和卑微的瑟缩取代。
母亲连忙进去,找出两双崭新的拖鞋,一双给我,一双明显是临时买的儿童拖鞋,放在娟娟脚边,温柔地说
“娟娟,来,换鞋,我们回家了。”
“家……”娟娟喃喃地重复着这个字,看着脚下那双柔软的、印着小兔子图案的粉色拖鞋,又看看光洁得能照出人影的地板,再看看自己沾满泥点的旧布鞋,小脸上充满了犹豫和惶恐。
她似乎觉得自己的鞋子会弄脏这个“宫殿”。
我换好鞋,径直走进客厅,在冰冷的真皮沙上坐下,身体陷进去,疲惫感如影随形。
娟娟看我进去了,才像是得到了某种许可,小心翼翼地脱下自己的脏鞋子,光着脚(袜子早已破旧不堪)踩在冰凉的地砖上,犹豫了一下,才把小小的脚丫套进那双对她来说还有点大的拖鞋里,然后抱着小熊,像个小幽灵一样,无声地、贴着墙边挪进来,最后停在我沙不远处的角落,蹲了下来,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只露出一双眼睛,警惕又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对她而言如同异次元空间的“家”。
母亲局促地站在一旁,搓着手,不知道该做什么。
冰冷的空气在华丽空旷的客厅里凝固。
窗外的阳光明媚,却驱不散屋内的阴霾和疏离。
娟娟那点初时的兴奋早已被巨大的不安淹没,只剩下小心翼翼的窥探。
母亲像个做错事等待落的女佣。
而我,坐在这价值不菲的沙上,只觉得这“家”空旷得像个巨大的冰窖,没有丝毫暖意。
目光扫过角落里那个蜷缩的、如同惊弓之鸟的小小身影,再落到母亲那副诚惶诚恐、仿佛随时准备赎罪的脸上,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和冰冷的讽刺感涌上心头。
我打破了沉默,声音不高,却像冰块撞击般清晰、冷漠,没有一丝温度
“李伟芳死了。”
母亲的身体明显一颤,脸上血色褪尽,嘴唇哆嗦着,不敢看我。
“现在,”我继续,目光像手术刀一样钉在她脸上,“你还有没有别的活要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