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市长,这就走了?午饭有着落了吗?”
我猛地回头。
苏红梅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跟了上来,脸上挂着那种招牌式的、精明又带着几分试探的笑容,眼神里却没了刚才会议上的凝重与急切,反而多了几分难以捉摸的轻松,甚至可以说是……玩味。
她换掉了开会时的严肃套装,穿了件质地精良的羊绒开衫,更显得从容不迫。
“苏总?”
我蹙眉,语气里带着疲惫后的疏离和不耐烦。刚经历了一场高强度的政治博弈,实在没心情应付她可能抛出的新花样。
“别这么紧张嘛。”
苏红梅几步赶上,与我并肩,她刻意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近乎耳语般的亲昵,却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感。
“看您这一上午累的,脸都白了。家里……也不太平?”
她意味深长地顿了顿,显然对我早上的状态并非一无所知。
“我家那点破事,就不劳苏总挂心了。”我冷硬地打断,心头那点被窥探的厌恶感又升腾起来。
“行,不谈家事。”
她耸耸肩,从善如流,脸上笑容不变,甚至更灿烂了些,像只狡猾的狐狸,“那就谈谈公事?或者说……谈谈人?”她侧过头,那双阅人无数的眼睛带着审视和探究,牢牢锁住我的表情,“苏市长,您觉不觉得,苏秘书她……对您,格外上心啊?”
我的心猛地一跳。
苏晚!
这个名字此刻像一根无形的针,精准地刺中了最敏感的那根神经。
苏红梅捕捉到了我瞬间的僵硬,笑意更深了,带着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
“瞧瞧,”
她拖长了调子,语气里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介于调侃和认真之间的暧昧,“连展汽车产业的路子,都特意给我指明了方向,而且这个方向,怎么就那么巧,既解了长瑞的燃眉之急,又刚好能给您这位新上任抓工业的副市长送上一份沉甸甸的政绩呢?”她似笑非笑,话语如同裹了蜜糖的钩子。
“这心思,可真是……细致周到啊。您说,是不是?”
我停下脚步,冷冷地看向她。
阳光落在她精心保养的脸上,那笑容刺眼又虚伪。
胃里那股熟悉的翻搅感再次涌起,混合着疲惫、压力和被她话语挑起的、对苏晚动机的深层疑虑。
回家?
那个充斥着歇斯底里和疯狂回忆的地方,此刻如同深渊般令人抗拒。
“算了,回家也没意思。”
我移开目光,语气带着深深的倦怠和一丝破罐破摔的冷漠。
“苏总想聊?那就找个清净地方,边吃边说吧。”
苏红梅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仿佛猎物终于踏入了预设的路径。
“好嘞!我知道个地方,保证清净,说话方便。”她抬手示意了一下停在路边的黑色路虎。
车子七拐八绕,最终停在一处掩映在青砖灰瓦老建筑群深处的小院前。
没有招牌,只有两盏素雅的灯笼挂在门廊。
推门而入,是典型的日式枯山水庭院,静谧得几乎能听见流水滴落竹筒的声响。
身着和服的服务生无声地将我们引入一间最里侧的榻榻米包间,纸拉门轻轻合上,彻底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这里私密得如同另一个空间,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线香和榻榻米的草席味道。
精致的怀石料理一道道无声地呈上,像一场沉默的仪式。
苏红梅慢条斯理地夹起一片刺身,蘸了点山葵,姿态优雅从容,与方才在会议上锋芒毕露的女强人判若两人。
她放下筷子,拿起温热的清酒壶,亲自给我面前的杯子斟满,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轻晃。
“尝尝,这里的大吟酿不错。”她举起自己的杯子,脸上又浮现出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目光带着穿透力,如同在鉴赏一件有趣的藏品。
“苏市长,现在没外人了,咱们说话可以更……坦诚一点?”
我没碰那杯酒,只是看着她。
她轻轻抿了一口酒,放下杯子,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分享秘密般的亲昵
“说实在的,您刚才在办公室里,对苏秘书那个态度……有点意思。您好像……不太领情?”
她故意顿了顿,观察着我的反应,“人家苏秘书可是为您操碎了心。您知道吗,连帮亨泰找钱接手长瑞这个主意,背后可能都不简单呢。”
她的话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我心中激起层层涟漪。果然,苏晚的影子无处不在。
苏红梅仿佛很满意看到我眼中一闪而过的锐利,她轻轻摇晃着酒杯,慢悠悠地继续道
“她提供的不只是战略和市场方向,甚至连潜在的融资路径……她都似乎有了初步的考量。那份替亨泰梳理的报告,厚厚一沓,里面甚至夹着几家特定背景的海外投资机构的初步评估意见……效率高得吓人。好像,她早就预料到长瑞会有这一天,也早就……为您准备好了解决方案。”
早有计划?为我?这几个字像冰锥一样刺入脑海。联想到她那深不可测的背景,那个从未露面的“陌生的领导”……一股寒意从脊椎悄然升起。
“机会?”
我嘴角终于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带着毫不掩饰的讽刺和自嘲,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敲打在安静的包间里,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几分,“苏总,你管这叫‘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