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殿下,该献药了。”纯奶妈将头发别在耳後。
“小公主”拉住纯奶娘的衣角,“今天可以不扎手指吗,昨天的洞洞还在疼。”
纯奶娘摇摇头,“公主殿下不要为难奴婢。”
“那,那换只手行不行?”
“不可以哦,只有左手的才是药引。”
“小公主”不再问,把小脸埋进奶妈怀里,闷闷的声音从怀里传来,“可不可以抱紧小萱一点,抱紧一些就不会疼了。”
纯奶娘抱紧“她”,“只要公主乖乖的,不要在皇帝面前提什麽乱力鬼神,没人能威胁到公主殿下。”
扎完手,把血饮子送到最顶楼的丹房,奶娘就退下了。安排好值夜的小宫女去陪寝,纯奶娘就借口去看着药炉子了,然後睡在了偏房。
小宫女战战兢兢,听见寝宫里“小公主”一个人自言自语,又在说什麽神仙哥哥。
——
“阿阳醒醒,来吃早饭了。”
公仪邪挣扎着睁开眼睛,看见姬宣辞就坐在他床边,托着下巴看着他。
“你明明是个神为什麽这麽热衷于吃东西?”公仪邪伸了个懒腰。
“这和是不是神倒是没什麽关系,我在辟谷前也需要吃东西。”姬宣辞一边解释一边递上一个热乎乎的大包子和一杯温度刚好的豆浆。
“先天神也要吃东西?”公仪邪接过来,咬下一口,嚼嚼嚼,“我还以为先天神就没有这些世俗之事了呢。”
“阿阳不也是先天神,你小时候难道不吃东西吗?”姬宣辞伸手擦擦他手上包子流的油。
公仪邪沉默,然後才开口,“饿着饿着就习惯了後来就不用吃了。”
“。。。。。。阿阳我——”
公仪邪止住他的话头,推开他递来的豆浆,“刚才是我不够清醒,下次不要准备这些了。”
公仪邪拒绝这些会让他变得柔软的东西,包括姬宣辞。柔软让人脆弱。没有人会把琉璃瓦使劲往地上砸。
“对不起阿阳,我——”
“离我远点就行。”公仪邪冷漠道,“如果没有事做我们就啓程,哪怕是走过去。”
“好。”
只要不靠近就不会碎掉,没有期待就不会受伤。
之後,这几月公仪邪都没有做奇怪的梦了。
这次要前往的是东海蓬莱,天气渐渐冷了。他俩像一对意外搭在一起的旅人,甚至没有太多投机的话,只是一点点向东方挪。
从金黄的落叶到花白的大雪。人间,总是星霜荏苒,物换星移。
公仪邪觉得自己对情绪把握极好。他不会为姬宣辞而牵动自己了。
左右是赶路,两人时而坐船,时而骑马。总有人用奇怪的眼光打量他们,像是奇怪为什麽这样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会凑在一起。
他们白天赶路,晚上就休息。时不时还停下看天下风景。就像普通人一样,又或许,他们本来就与普通人并无不同。
紧赶慢赶终于在年前赶到了蓬莱最近的登陆点。
有缘人会在来年出现在蓬莱仙岛上。蓬莱也是当世最世俗的修仙之地。蓬莱因为自己出名的名气,似乎推开窗就能呼吸到红尘里翻腾的脂粉。
公仪邪和姬宣辞会在年後登岛,现在可以尽情体验当地风物。
附近最受文人骚客欢迎的景观不过丹崖山,山顶的蓬莱阁据说和仙岛上的一模一样,用了十六根赤色大柱围成了名为“观蜃台”的观景台。
据说在观蜃台每每日升日落都能看到仙岛上仙人闻歌起舞,弄墨舞剑的身影。
在几千年前还说是真的仙人,而如今,只知仙人,不知修仙的蓬莱人,只把那些个画面当成蜃影。
白日蓬莱清空万里,夜间,蓬莱渔家摆起海灯,指引家人返航,也照幽魂返乡。
公仪邪看着这些人真真假假混在一起,明明人鬼殊途,目的却出奇的一致。他们只是为了归家。
一想到家,公仪邪看向姬宣辞,大概只有这个人带给他的感觉像是家。
姬宣辞此时正在喝一种渔家自酿的酒名叫合欢露,是用合欢花浸入烧酒里,封坛三年,再打开,花香扑面而来,酒气後知後觉地跟上。
桌子上摆着八仙宴。这里是蓬莱最大的酒楼,往窗外看,就能看到一望无际的海岸线,与灯火通明的人间。
公仪邪和他坐在一桌,但是他不喜欢甜酒,他在喝一种蒸馏後的谷酒,陶瓯热过後,滚烫的酒顺着喉咙滑进去,他像是有点醉了。
明明以神躯不喝个仙酒是不会醉的,如今他醉在了人间的凡酒上。眼前是姬宣辞,远处是家家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