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的手没有受伤的话,如果他还能上手术的话……只可惜没有如果了。秦桐摇了摇头,把脑子里的杂念掐了下去。高主任拧眉看着秦桐,似乎还想说点儿什么,但最终还是没说,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语气认真道:“那就辛苦你了,小秦。”秦桐沉默片刻,语气幽幽道:“不辛苦,命苦。”-反正辛苦不辛苦的,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下来。晚上回家,秦桐做了一整宿的噩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一条大大的咸鱼,在锅里被程泽山翻来覆去、翻来覆去、翻来覆去地煎炒。第二天一早,秦桐是被吓醒的,迷迷糊糊看向窗外,才发现外面又在下雨,呼啸的狂风把树叶吹得沙沙作响,地上已经积攒了很厚的雨水。暴雨天,牛会躲窝里,马会往棚跑,牛马会想尽办法出门上班。早上七点二十五,秦桐准时到达科室。刚一进门,就看到程泽山匆匆地往门外走。程泽山约摸着是昨晚的夜班,眼下的黑眼圈稍重,眉眼间也带着倦色,不似往日的淡然与冷静。秦桐张了张口,下意识地想要叫他:“程泽山,等等——”程泽山回眸瞥了秦桐一眼,又迅速地收回了目光。“稍等。”他的语速很快,脚步更是迅速,从秦桐身边儿擦肩而过,说,“有个急诊,我去看看。”秦桐站在原地,微微一怔。原本要说的话重新吞回了肚子里。干医生就是这点儿不好,任何时候都得随时待命。哪怕是刚刚值了个通宵的大夜班,突然来了急诊,也得迅速恢复清醒的状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应对各种各样的突发情况。慢吞吞地回到办公室里,秦桐后知后觉地松了口气。挺好的。程泽山不在,他就不用带程泽山熟悉环境了。虽然嘴上答应了主任,但秦桐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样的情况,他不知道该怎么和程泽山聊。只是秦桐没有想到,这个“暂时”会暂得那么久,从上午等到下午,一直等到晚上下班,程泽山始终都没回办公室。后来秦桐没忍住去问了今天上手术的同事,才知道那位急诊患者需要紧急手术,科里的一位副主任主刀,程泽山作为助手上了台。这也太拼了。秦桐心想,科里又不是没有别的大夫。不过这也很符合秦桐对于程泽山的一贯印象,在秦桐的记忆里,程泽山一直都是一个很努力的人。秦桐学医算是兴趣使然,他从小是被街坊邻里拉扯大的,便一直想着要为更多的人解除病痛,但饶是如此,他也偶尔会有想要偷懒的想法,学医太累了,那几十本厚厚的“蓝色生死恋”能直接把人压死,但程泽山却好像是被制造出来的精密仪器,好似从来都不会疲惫。哪怕是和秦桐在一起以后,他也总是抱着电脑一坐就是一整天,到凌晨了还不睡觉,秦桐还因此跟他吵过两次不大不小架,想让他多注意一点身体。再后来秦桐就学会了,每次程泽山一熬夜,他就黏黏糊糊地凑过去,用一种很无辜的眼神看着程泽山,让程泽山再没有心思去想工作的事。……不行不行,不能再继续想下去了。秦桐红着脸摇了摇头,掐断自己已然纷飞的思绪。现在想这些已经没意义了,过去的时光再甜蜜,他们都已经分了手,那些都永远停留在了过去。保洁阿姨收拾完垃圾,叮嘱秦桐早点回家,然后便匆匆离开了,办公室里再次安静了下来,静谧到秦桐能听到自己的呼吸。程泽山还是没有要回来的意思,秦桐实在是有些困了,眼皮子在不停地打架,趴在桌上,不知什么时候就睡了过去。毕业好多年了,秦桐已经很久都没有趴在桌子上睡过了,上次这么睡还是在上次,他的脖子扭着,脑袋枕在手臂上,睡得很不安稳。晚上十一点。程泽山从手术室回来,便看到办公桌前趴着小小的一团,身上还穿着白大褂,枕着脑袋睡得安安静静。平时看着能说会道的,真睡着了,才让人意识到秦桐的身影其实非常单薄。“秦桐、秦桐……”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秦桐迷迷糊糊地嘟囔道:“不要……程泽山……别闹我……我困死了……”太过熟稔的语气让程泽山微微愣了一下,男人的手臂悬在半空中,犹豫了好久,这才再一次落在了他的肩膀上,说:“醒醒,秦桐,别睡在这里,会感冒的。”秦桐不情不愿地睁开眼,他还困着,咕哝着想要抱怨两句,看到眼前的人时,又一下子就精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