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报警吧?可死人怎麽能报警,所以只有我们……身旁的秦云视若无睹地举起碳水饮料喝了一口,明显没有助人为乐的动力,只有我?可我没有手机,找人求救的话也得跑下楼,那就一定会跟他们对上视线……
想象亡灵像看濒死的陈雷一样全部扭头注视自己,她迈不动脚,现在已经明晰了,秦云不仅仅是来看他们的,还有死人。
活生生的人缓慢死去的过程变成衆人热烈欢迎的画面,好奇怪,好奇怪。
“咚!”
“哈哈哈哈哈哈……”
摇摇欲坠的笨重身躯终于重重地砸向水泥地面,目眦尽裂,面容像吹了气的气球一样膨胀从而扭曲变形,呈艳丽的青紫色,永远定格在这一刻。
他摔下的瞬间,围绕着他刚刚同他有说有笑的死者们一片哗然,不约而同地为此欢呼祝贺。
急促的呼吸声并没有停下来,好不容易找回神志,银岁才意识到那是自己的声音,她现在也喘不过气来想躺下去了,比起接受世界完全裂开露出全新的狰狞面目,不如躺下来睡会儿好歹能自欺欺人只是做梦而已。
楼下,越发明亮的火光升起来,却无法驱散不安,欢快热闹的气氛凝滞成块,轰然坠地,声音震耳欲聋。
干柴在火舌舔舐下不断爆裂,噼里啪啦的,在木头的粉身碎骨中火焰高高跃起,底下的人走来走去将门外的柴火丢进去,然後合力举起失去生机无比僵硬的男人的死尸一齐扔到最上面。
柴火为底,火焰为盖,熟透烤焦的气味袅袅直上。
忍无可忍的银岁顾不了前有狼後有虎,趁秦云专心致志往下看转身就跑,穿过老式楼梯,第一层丶第二层……双脚落到二楼,一条阴森狭长的走廊展现在眼前。
好,先停在这儿,如果秦云追过来就往下逃,没有再伺机而动。
却被走廊尽头浮出黑暗的矮胖身影打破预想。
尸身在楼下被烈火焚烧炙烤,维持死去时狰狞面容的陈雷就这麽若无其事地由近到远,同她擦肩而过,消失不见了。
真是彻底完蛋,这个闹鬼的世界。
眼见天色由亮转暗,银母早早地到两家门口的小径上来回踱步,好几次差点按捺不住无端的冲动直接去秦婶子家接人,但一想,平时差不多也玩到这麽晚,甚至天黑得晚的夏天能玩到九点多。
很正常,一切都很正常,正是闹青蛙的时候,没有非做不可的事情。
听着不绝于耳的蛙声,不知道为何,怎麽自我安慰都难以摆脱越堆越多的恐慌,整个人宛若从头顶灌进水银,沉甸甸的缓不过劲儿,五脏六腑被坠得没深没浅地往下掉。
就当找个心安,虽然唐突去打扰秦婶子不太好,她下定决心迈步往邻居家走去。
在敲门之前,门先从内由外被银岁推开,露出湿漉漉哭花了的脸。
啊妈你怎麽在这儿!?快走远点儿,里面一大群疯子。几乎没和母亲红过脸的银岁不敢离这麽近直接说出口,一反常态大力推搡她。
了解女儿的银母任凭被推回小路上。
银岁才大喘气快速讲完重要的部分:“秦云疯了,她家还来了一群更疯的,陈雷死了之後他们把尸体架在火上烤,然後陈雷的鬼魂路过二楼。”
闻言,最先感到的竟然是“果然出事了”的释然,她稳稳神,当下决定:逃,必须马上逃!
略过一切打电话报警等等步骤,她们跑回家里喊其他人一起走。
“妈,继林呢?”
“他去池塘边摸黄鳝了。”不明所以正在看电视的琼青回答。
早不摸晚不摸,偏偏今天晚上想起来摸黄鳝,银母心一梗。
即便如此能逃就得逃,池塘刚好在桥边小路边,远远去那里喊一声通知也不费多少时间,至于老两口……无论如何先给女儿送出去,大不了我回来再接他们一起,已经来不及了越快越好。
“妈,你喊爸起来,带上手机现金直接过桥往大路人多的地方走,”顶着狐疑的目光,她匆匆甩下一句:“没时间解释了,外面已经死了人,我去喊继林,快去!”
“岁岁,我们先去找你爸。”说罢一把抱起女儿。
从家门口的小路抄近路跨过一片池塘,往左走,到能供车辆行驶的柏油路,拐个弯就是安平桥,如平常一般站了许多人边乘凉边看河里游泳的运动健将,阿姨嬢嬢些手持蒲扇,今天站得格外紧凑,一个个伸长脖子朝栏杆下望。
粗略扫过一眼,她抱着银岁往分岔路口更偏僻的绕河小道去。
“妈我自己走。”速度慢下来,已经可以靠自己跟上,银岁主动要求下来。
另一边树影幢幢,张开细长的枝条撑起暮色,密林後是月光下静如银镜的池塘,被田埂切割成几块碎镜片,闪烁着冰凉的寒光。
两人在昨晚下过雨泥泞的土路上,一脚深一脚浅地走。
没有时间下到池塘边慢慢找,银母唱山歌一般拖长音调:“继林!继林!”在鬼魅横行的山村夜晚呼唤走散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