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不瞑目之乡(完)
一夜难眠的银岁顾不上套外套,跑到窗边掀开窗帘往下看——妈妈出事过後,她就想搬到一楼和爷爷奶奶住,但两个老人死活不同意,只好作罢。
窗外天色晦暗,院中两棵枇杷树影影绰绰。
身形佝偻的老人走出棚圈,手中钳着不停扑腾翅膀的大公鸡,布鞋啪嗒啪嗒从後院响到前院。
竈房亮起灯,应该是奶奶在烧水。
“醒这麽早,回去睡会儿吧。”老人停下,问推开客厅门走出的女孩。
穿着长至脚踝,遍布金发天使吹小号的睡袍,萎靡不振的银岁伸手挠挠蓬乱的一头乌发,随意扯过椅子坐下,下巴抵着靠背,耷拉着眼皮同忙活的爷爷搭话。
“又杀鸡呀。”不久前才杀过。
老人的脸上难得浮现出笑意:“上次诚意没到位,今天再拜拜祖先爷。”
他对这次祭拜的期待越大,银岁心里反而越发不是滋味,上上次杀了最胖的鸡,上次把家里过年用剩下的带有“红红火火”祝福的装饰品全拿出来挂上。
喷溅在院中的公鸡血和人血没什麽区别,热水浇下去,沿下水道就流远了;门上的福字招摇夺目,柿子似的小红灯笼至今仍坠满枝繁叶茂的果树枝头,把“吉祥如意”颠来倒去地展示,徒劳无益。
“岁岁,先把早饭吃了。”
根本没胃口的她接过热气腾腾的黑芝麻糊:“好。”把勺子塞进嘴巴倒向胃里,眼睛若有若无地瞟向院中每个农村人司空见惯的场景。
琼青一只脚屈膝踩在平台高处,帮忙抓鸡,一手掐住翅膀根,一手把鸡头往下按,将拼死挣扎的大公鸡轻松制服。
闪着寒光的菜刀沿脖颈处提前拔过毛的位置横着一划,暗红的血立刻滋出来喷进铁盆之中,盆边留下几道黏糊糊的痕迹,任凭伸出尖利指甲的鸡爪胡乱伸直乱蹬,长满皱纹饱经风霜的老手纹丝不动。
这是一只超出他们预想的大鸡。眼瞅一个铁盆即将装满,银岁及时换上新的,期间指尖难免滴落温热的血渍,触感粘腻。
“站远点儿,别给白衣服弄脏了。”建林拎起生命力流失殆尽的祭品,随意抖动几下,把为数不多的血挤出身体。
接着倒开水丶拔毛,只待煮熟上桌。
“一会儿自己去房间里玩,我跟你奶奶来就好。”
今天琼青心情也好的出奇,有心思揶揄道:“你爷要跟他祖先说悄悄话呢。”
开不得玩笑的老头子双手背在背後,气呼呼:“不是你祖先人?”
老夫妻论血缘关系算八竿子都打不着的远远远方亲戚,追根溯源,双方祖先人还真是共通的。
“看看看,你爷就爱上纲上线假正经,一开玩笑跳脚得不得了。”
一楼老人所住房间为了防蚊,门窗皆蒙上细密的绿纱网。
桌面的东西被推至两侧,她爬上高台跪坐在上面,透过荧绿的小洞,两位老人走动的身影单薄得像两片剪贴画,整个祭祖仪式宛如表演皮影戏。
建林叹气:“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