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国之梯4
阴暗的密林盘布于山腰丶山脚,无数条羊肠小道曲曲折折地胡乱交错,唯一一条宽广的大路直通山顶,植物园原本空旷平坦的前山丶郁郁葱葱的後山阴差阳错地颠倒过来。
一只巨鸟自穹顶降下,于三人之上盘旋——天国的接引使,宋琦如此介绍。
除它之外,远处的天边另有五六只四处徘徊,换作其他时间她能一笑置之,如今庞大的身躯丶尖利的鸟喙只让林晓觉得心惊胆战,只觉得每只鸟都虎视眈眈地觊觎自己。
被带领着来到有光的开阔地,她近乎绝望地被无形的鞭子赶往刑场,有口难言地,自知不是圣洁无罪的羊羔。
其他人随便找个理由都可以离开,为什麽宋琦偏偏不肯放过自己?也许是对她以前说话口无遮拦的报复。
两人都是争强好胜的性子,玩在一起的时候少不了摩擦,吵得上头,什麽难听的话都能说的出来。
宋琦说她自私自利,她就回敬宋琦“你不自私,人缘也没有我好!”
争吵永远是以她的胜利和两个人的沉默为结局。
可是我道歉了啊,我每次都道歉了。
她想要尖叫,无论怎样都好,给宋琦下跪,把之前犯过的错挨个偿还。
总而言之,她为自己辩护:我罪不至死。
可是宋琦此时此刻望向她,眼睛里没有恨意,反而闪动着热烈的喜悦,比起幸灾乐祸要更温和友善。
她听到宋琦说:“现在只有我们和你最好的朋友了。”
“最好的朋友”激起了记忆深处最可怕的经历,林晓开始发抖,想起所有不幸的起点丶罪孽的始源。
为什麽要在那麽危险的陡坡上修建毫无防护措施的台阶?
专心致志拍照的时候一时疏忽大意踩在小石头滑倒,正常;手机脱手而出用另一只手去捞,正常;捞的那只手无意间碰到肩旁的朋友,正常。
偏偏白衿琴也滑倒了,往下,沿坡滚落。
当时她失去重心一头栽倒,压出更暗绿的轨迹,最终被沟壑纵横的老树拦住,肩膀磕上树干的闷响听着都疼。
扎好的头发散开来,使正面朝下的少女像一把撑开的白柄黑伞,伞面摔破了,鲜红的骨架沿伞边挤出来,硬邦邦地扎进草丛,浮光掠影,呈现莹润的塑料质地。
回过神来,林晓惊慌地边跑边喊:“怎麽样?没事吧?你不要动丶你不要动!啊?你?……啊!”
等人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起来,她沉默了。撞的不是肩膀,是人体最脆弱的脖颈。
黄绿的叶尖尖沾着猩红,星星点点,仿佛要燎了原。
白衿琴张开嘴说了些什麽,她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关注力全放在从唇齿间缓慢渗出的液体,几分钟之後,它的颜色变沉了,失去最初的光泽。
“我们去找人帮忙吧?”声音颤抖。
“你不救救她吗?你们不是最好的朋友?”
“我们走吧,走吧!”
林晓边声嘶力竭地喊,边用胳膊推搡挡在面前的宋琦。
“你不救救她吗?”宋琦机械地重复道。
倾斜的脸贴近她的脸,漆黑的瞳孔夸张地上翻,血混着字被吐出来。
“不用,我没事。”
“你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揪住她的手不让她跑开的宋琦又问。
林晓用才做的延长甲不留情地使劲掐回去,想松开禁锢,结果两败俱伤,以指尖两根甲片的翻转和宋琦手背的数道伤口结束。
有半截指甲都断在肉里,却没有血流出来,被揭开的皮肤下是一片紫褐,类似久冻的猪肉。
“对不起丶对不起……”
哆哆嗦嗦地撒手,她理智全无,只会翻来覆去地道歉。
宋琦惊讶地问道:“为什麽这麽说?”好像真的不理解其中含义。
“很抱歉伤到你了。”。
“没关系,”快速低头看了一眼,见她仍然发抖,又说了一遍:“没关系。”
“那你让我走吧,我该走了。”
“不可以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