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黄?”压低的人声一出来,杂乱的异响又都消失殆尽。
後门前应声隆起一块模糊的黑影,大黄听见小主人的招呼立即站起来摇晃尾巴,给这次夜晚行动增添不少安全感。
老旧电线总有接触不良的小毛病,被油烟熏黄的灯泡“滋啦”闪烁几下才爆发光亮,昏暗的暖光将狭小的厨房笼罩在内。
从橱柜随便找出小碗放到水龙头下,银岁拧开生锈的水龙头,清澈见底的自来水源源不断流进碗里,在即将填满的一刻停止,细小的泡泡让水面混浊成乳白。
耐心等到它恢复如初才端起碗小口啜饮,泛着恶臭的水刚进口就被转头吐进下水道。
就是有鸡味道嘛。
只有活鸡身上有又燥热又恶心的气味。
倒掉大半,碗里只剩浅浅一层透明底,手指戳进去像史莱姆的质地,略显粘稠,可举起来沿着边晃动的运动形态又独属于纯液体。
粘稠的胶质物从喉咙畅通无阻地滑进肚子,跟她恶心得蹲在地上使劲咳嗽,可咽下去的无论如何也咳不出来。
尽忠职守的看门犬闻声而吠。
狗把爷爷奶奶吵醒,知道自己晚上不睡觉喝自来水肯定会挨批评,她慌忙收拾好碗碟逃窜上楼。
拖鞋略大,走一步响一声,正响到二楼时,早早埋伏卧室门框边的瘦长黑影抽动了一下,随後按开开关。
欧式吊灯迸射出鲜艳的橘黄火花——上年纪後它温馨柔和的淡黄光晕有转红的趋势,悬于头顶,像被菊花花瓣一般张开的金属框架掬住的血月。灯光是冷的,无论红黄都是冷的,月光同样如此。
秀气寡淡如水的白净鹅蛋脸,时间额外为此添上细密的波纹,穿素色睡衣的银母张开嘴,波纹随之扩大。
“是不是感冒了,怎麽咳得厉害?”
“咽口水呛着了而已,妈我没感冒,”眼珠子心虚地转来转去,她问:“刚才吵到你啦?”
“你妈就没睡着过。不知道哪里来的那麽多青蛙,叫个没完没了,吵得人睡不着觉。你爸倒睡的像条死猪,我们说话也吵他不醒。”
“我倒没怎麽听到。”
“你这边儿声音确实少点,我们那边那叫一个吵哦,震得脑袋发昏。”抱怨完,女人不忘叮嘱女儿早点上床睡觉,轻飘飘走回主卧。
主卧门宛如无形的结界,莫名地,双脚一迈进去此起彼伏的蛙叫就重新响起,而且越走声音越大。
她无法忍受地停在中途,头转向玻璃窗,隔着厚实的翠绿窗帘往外望了又望。
难怪叫声不绝于耳,外面全部都是青蛙。瓦片上丶墙根丶泥巴路······绿色的肉把万物严严实实地盖住,跳跃着蠕动着呈包抄趋势向房子围拢。
“今年怎麽这麽多青蛙。”银母躺回床对丈夫说,却没得到回应,上手推搡,男人依旧一动不动地睡死过去,双眼紧闭。
吃了睡睡了吃,真跟猪一样,要是我有这麽好的睡眠质量就好咯。
与此同时,相隔一面水泥墙的银岁也抱怨着同样的事情。
妈妈不说还好,一说,感觉四面八方都传来青蛙叫。
前些年近夏闹青蛙闹不到家里来。
银岁家的地理位置离池塘较远,周围虽然茂林密布能留存几只,但零星几只影响有限,有时候跳进院子爷爷拿扫帚赶出去就好,半夜很少扰民。
自来水是不是偷偷抽用的池塘水?倘若今年蛙类泛滥成灾,一片水塘挤满了青蛙,那表面的水不就混合着它们分泌的粘液或者卵,可能青蛙的分泌物就是这个味道。
想到刚才那口水可能把乱七八糟的东西送进肠子就反胃,瞬间涌起干呕的冲动。
银岁浑身像有蚂蚁在爬,盖着棉被拱来拱去,像蚕宝宝硬是扭着扭着把自己掉了个个,擡起脚来靠着床头的白墙,身子完全拉伸成长条,翻滚的肠胃终于稍微舒坦些。
如果不是有毒,现在冲出去舔一口,结果立见分晓······
“怎麽还不睡?”
突如其来的问话落在想得入神的她耳中宛若惊雷炸响,被崩得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
“妈你说得对,它们太吵了。”
银母俯身,边把靠着小床的沙发收拾整理出来边接话;“你这儿可比我们那儿清净,妈今晚上先过来将就一夜,明天上白班,熬不得一点。”
“好。”老实地摆正姿势,往另一边挪。
把杂物放到旁边,银母舒服地长吁一口:“快睡,我们母女俩今天搭伴,你爸睡眠质量才叫好。你这点要是遗传你爸该多好,小时候就不用你妈妈天天不分昼夜地哄。”
生怕她回忆起往昔就说个没完没了,银岁连忙打断:“我困了。”
“好好好,睡吧睡吧,我知道你就不乐意听以前干的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