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岁对这种一戳就破的快乐泡沫再熟悉不过了,甚至能在外面世界交上姜可颂唯一一个朋友全拜虚假的放空状态所赐,有时候人需要外部的噪杂来掩盖内里针扎般的难受。
直到某天惊醒,眼前的脸不再是空白的平面,耳畔的声音不再毫无意义,她忽然想抱她,便知道她们成了可以交心的朋友。
事实上她会莫名地想抱别的人,但不会真正地做出抱的动作。
——因为周雅楠自己没有醒来的意思。
她们是同病相怜的病友,仅限于脱离利弊的这刻。
“在外面等我停好车,可能需要些时间,因为很少开车倒车生疏。”
“好,周姐我等你。”
先出停车场的是纪寻今,没来得及收起的车钥匙同金属扣相撞,一声一声连续不断地加强。
直到修长的身影走进照明范围,变得比声音更清晰。
“你对她们的态度可比我好许多。”并无指摘的含义,说话时他眉眼舒展,只是随口的一句玩笑话。
“因为你想要的我给不起。”
柳青柳无所求无所谓,很好哄;周雅楠缺口明确,只需要倾泻关注认同就能为此满意;他要的更深一层,更重要的是那是别人的东西。
她不能拿别人的存亡去给自己还人情债,纪寻今又不屑于温情的包装与做梦的素材,所以先欠着。
下辈子吧。传说这辈子欠债了下辈子要受债主的磋磨,作为负债累累的老赖已经做好拖欠到下辈子的心理准备。
债主肯定没有,但债主无可奈何。
赶过来的周雅楠打断两个人的债务清算进程,自觉为年长的前辈,走在最前面带着他们找到座位坐下。
周围闹哄哄的,周雅楠便无需开口遮盖沉寂。
闹市中,三人反而都默契地宁静,上菜时偶尔就菜品丶味道展开讨论也轻声细语。
为了显得温馨,餐馆外的棚子上悬挂着暖光的小灯泡,下方食客平等地散发柔和的金辉。
纪寻今坐在两个女性对面。银岁的眼睛莹润丰盈地承载着四面折射的光耀,朝向旁边附和时再将它们投进旁边人的脸上。
“养条狗吧,”大口灌下冰镇啤酒,周雅楠喟叹道:“每天上蹿下跳乐的有事情做,你养狗吗?”
“养,一条土狗,但我觉得很好看。”
年轻时通体烈日溶金的深黄,威风凛凛,现在年迈迟缓空虚度日。年寿已尽的时刻缓慢地向它爬去,而它已经老得没有力气躲。
“主人眼里出西施,自家的狗肯定怎麽看怎麽讨喜,薯条尿我爸拖鞋上他都得夸薯条水喝的多不上火。我想养只大狗又怕照顾不好,有时候我连自己都懒得照顾。”
“等稳定下来有机会养的。”
“我不喜欢稳定。”一成不变的日子让她想起尸体。
银岁吃饱放下筷子:“慢慢来,想要什麽生活就慢慢往那里去,急也没用所以急不来。”
“也对。才吃了一点就饱了?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不会胖的,健康最重要。”
“倒是想吃,好吃的吃不下去,好遗憾。”
“你喜欢的话可以打包回去,我也吃好了,寻今你呢?也饱了。那你们早点回去睡觉不然家里大人担心。”周雅楠起身招呼服务员,在点餐台又把几个银岁似乎喜欢的菜重新下单打包。
盛情难却,客套两句结果被塞一堆菜,银岁只得收下。
“我送你回家吧?大晚上不安全。”
“麻烦周姐了。”
车子直接开进小区开到单元楼下,周雅楠目送她走进黑洞洞的楼中,先是脸再是背,回过身,黑暗中伸出一只手挥舞着说再见。
发出微弱火光的厨房大门敞开,银岁走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