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不瞑目之乡6
羽毛油光水滑的大白鹅被高高举起,掌蹼划水般来回扑腾,却阻挡不了被钳住翅根轻易定它生死的主人往外一抛。
白生生的双翅在半空中拍打,明亮刺目的光束中,无数细小的羽绒悬浮飞扬。
与此同时,大白鹅本身如一块沉重的石头,水像有强大吸引力的黑洞,完全没有发挥出蓬松羽毛丶宽大掌蹼的效用,在触碰水面的一刹那便直直地往下沉。
桥边的群衆望眼欲穿,倘若大鹅能飞就说明尚存一线生机,结果一出,顿时哀叹不断。
接连两只家禽的测试结果昭然若揭:从河边游到对岸逃生的逃生路线并不可行。
出村的路彻底断了。
“是闹鬼了吧?”妇女道。
衆人的关注不约而同被之前就在神经兮兮大叫的妇女吸引,村长眉头紧皱,欲言又止。
跟她关系挺好的老姐妹受不了她故弄玄虚:“芬儿,你到底想说什麽嘛?”
妇女一声不吭撩开衣服,肚皮上缠绕的绷带外三层里三层依旧没防住污血浸出来。没有阻隔,恐怕那些从两天前就开始腐烂,如今黏连在一起的内脏马上会从破开的大洞里滑出来。
事实上,上次就是这样,她哆哆嗦嗦地弯下腰亲手把它们捡起来塞回去。尽管对于如今的她来说,内脏的有无并无大碍。
她试探性地展示出来,寄希望于谁能给出有用的意见,害怕吓走别人,甚至不敢拆开只能作为遮挡物的医疗绷带。
老姐妹率先扯开嗓子大声嚎叫,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能量,平时走路得抓个拐杖的老年人撒腿就逃。
群衆里面有敌人!
本就精神高度紧绷的村民顿时作兽鸟散,站在外围不知其所以然的其他人跑得最快。
一夜变天,几十年的信任土崩瓦解。人人自危无暇他故,稍有风吹草动便不约而同地选择放弃合作,逃窜回家。
“爸,妈,可以了,我们慢慢走。”顾及老人身体,银母眼见双脚踏上空无一人的小路,放缓步伐。
琼青得空拍拍大腿放松紧绷的肌肉,摇头晃脑:“造孽啊。”
邻居家鸦雀无声,火也已经熄灭了,难以同之前的狂欢景象相联系。
一行人返回家中,继林将两扇沉重的大铁门落锁。
风打着旋儿将落叶吹得盘旋,银岁定定地盯着它升起落下,每次清明节烧纸钱,出现这种旋转的大风,爷爷奶奶都会说这是逝者回来领钱了。
她急切地走上台阶,快进客厅门时忍不住回过头,叶片高高飞扬。
三个满脸忧戚的大人坐在院子中的樱桃树下压低声音说话,被枝干投下的阴影鞭笞全身。
明明到目前为止只有自己知道的最多,却被禁止参与到接下来的讨论过程中,一点都不公平。
“你们在说什麽呀?”去而复返。
琼青赶苍蝇似的挥挥手:“岁岁你先去旁边玩,我们在商量正事。”
“哦。”怏怏走开。
话到最後,继林沉吟片刻对银母说:“以後你还是带着岁岁住二楼,我们两个老骨头虽然不比年轻人身强力壮,喊人还是能成,喊了你们跑就是了。”
“这不行,哪有让老人家以身犯险的。”
继林琼青都是倔脾气,决定好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怎麽劝都不改口。
当爷,继林就拿着工具和银母上二楼,走到从主卧到楼道处之间的大房间也就是银岁睡觉的地方,用牢固的绳索固定住制造出一个简易滑索,一旦出事母女俩就能利用它逃到屋後竹林中。
“实在不行的话……”自从事情发生,他们经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
入睡前,银岁翻了个身问魂飞天外的银母:“妈,爸爸怎麽办?”
一天走神无数次的女人回过神话,温声回答:“他是成年人,等安全了自己会走回来,睡吧。”
睡不着。
自从那天起,每次入睡大前脑会自动跳转出秦云楼底下的所见所闻:大红唇的秦云神秘兮兮地发笑的样子,和陈雷面目全非的尸身变成一块肉块丶火光大作的场景。
没有事情做,一家人的睡觉时间提前到时针指向八点的时候,正正好卡在隔壁院子开宴会的时候。
“咚!”
“哈哈哈哈哈……”
秦云家的节目准时上演,她还是会站在楼顶默默观看吗?不重要了。终于等到结束放映的银岁翻身,安然地面对墙壁阖眼入眠。
下雨了……窗外传来哗啦哗啦的流水声和竹林丶雨棚被拍打的闷响。
无聊监禁生活迎来一点新意,她喜悦地坐起身。
多日来忧心忡忡的母亲,睡眠质量处于两种极端,翻来覆去整夜整夜睡不着後又在某个时间点接近昏迷过去,今晚看来是第二种情况,对女儿的动作一点反应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