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是什麽声音,你邻居在开派对?”火焰熊熊燃烧,嘻笑喧天。
“嗯,准点举办的碳烤尸体派对。”坦诚布公後再佯装一切正常也装不下去,有些无关痛痒一眼可知的东西就不必做遮掩。
“难怪飘过来烤肉香。”
“你如果饿了柜子里有吃的。”
“没。”
银岁精神状态糟糕,都快窝进被子里了望见他位置窘迫地跟一堆玩偶抢地盘,又过去把杂物胡乱丢到梳妆台上。
“我想睡觉了。”
客随主便,琼青也没想到专门上楼找出来的新棉被给他用来睡觉盖了,纪寻今扯扯被角:“晚安。”
其实只是累了,她还不太想睡。
想起白天自由落体的病人和晚上的“老鼠”言论,银岁感到有点恶心。公平起见,当你能够出于某些原因举起屠刀,就该忍受别人的利刃,无论什麽苦衷,人人皆有苦衷。
所以争论对错对身处漩涡之中的我们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
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内心仍惴惴不安地收缩,好像真的闹老鼠了,发狂的鼠群流窜其上又抓又挠。她预感到家族仅剩的人都心甘情愿地投入“我愿意为了你做任何事”的深渊,自我的牺牲往往适得其反,被托举者总翻过来拉主动牺牲的那个,一个拖一个,循环往复地失去,只是为了不失去彼此。
心知肚明却别无他法。家永远是家,多一点少一点,哪怕换成“冢”也得是。
深秋的天就算亮了,周遭的人和物也浑然,像千万道纱帐将彼此相隔。
两个人都醒了,听楼下鸡鸣换犬吠。
纪寻今打了个哈欠:“能否给个准信,让我知道您进来是所为何事,蹲大牢都有准确的刑期,不给的叫无期徒刑。”
“等狗死。”
干脆利落的三个汉字组合到一起他愣没反应过来,尝试用已知的几门外语去匹配含义。
银岁同样摸不着头脑,这有什麽好值得思考的。
“等我家的狗死掉。”然後就知道我死掉以後会发生的事,在此基础上再选择该走哪条路。
按照最初的打算,该先把现实里的情报套完了才回过头来处理好里面,这样说不定真有希望同纪寻今所处的组织或者其他类似的群体避开冲突,悄无声息丶互不打扰地过渡,可惜以大黄的状态估计撑不住多久,只能被迫脚踩两块陆地,视情况转移。
“不过现在是去做早饭,否则某人没饭吃。”
趁两位老人准点准时出门摘菜的时间,她下楼煎蛋煮面。
因着陶瓷碗端起来烫手,两个光鲜亮丽的年轻人蹲在墙角边一个一人盆解决完早饭。
“我想上厕所。”
男的上厕所……银岁陷入沉思,似乎无处不厕所。
“都行吧。去地里当施肥,去河边当参与水循环,当然,你撒竹林坟头上也没人管。”
纪寻今正襟危坐,试图争取合理的人权:“两国交战不伤来使,善待俘虏是优秀的传统美德。”
古有吃绝户,今有上绝厕。她转念一想,村里丁点大的地方没有公厕,但是有举家搬迁和去世的空屋子。
特指陈酒罐家。陈酒罐自从被儿子带去治病後再没有回来,独子一家据说连夜搬去外地,青天白日里的村西头水泥楼仅剩下卧床不起的陈酒罐他爹。
为了方便隔壁邻居前来送饭菜,所有门都没上锁。
像被世界遗漏的一隅,客厅静静地置于每个进门的人一眼可见的地方,却鲜少有人想去使用片刻,而吸引了纪寻今全部注意力的当之无愧是最边上的一口棺材。
客厅怎麽有棺材?
“给二楼的陈爷爷预备的,他快一百岁了。”
对于九十多的老人,身边的亲戚都有心理准备,这口棺材无关骇人听闻的恐怖故事,仅作为普通的丧葬用品。
唯一与衆不同的是,它从被买来放在这儿到现在都还没能用上——大家预设过他的死亡,谁料大家和死亡一起停滞不前了。
纪寻今朝厕所去,她则上了二楼。
“咳咳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响起,老陈艰难地转动眼珠追随进来的人影。
靠门处摆放着永不断电的发光神龛,底下的香烛燃至半途熄灭,此外有几个苹果装在青花瓷盘里,放置的人肯定精心筛选过,又大又圆,可惜长时间不换已经出现斑点,凹陷处的暗褐色汁液折射出蜜蜡般的光泽。
银岁很长一段时间都以为他求神拜佛,求的是长命百岁,因为每个人都这麽觉得,说他想活想得心慌,不然不会到老了突然开始搞迷信,心道:“他也算阴差阳错实现了心愿,在时间循环里面熬过去多少个冬天。”
直至某天他说——
“杀了我。”老陈等人影来到床头,声若蚊呐却竭尽全力地喊。
他虔诚地拜过无数次求菩萨赐给自己富裕的下辈子,没想到卡在往生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