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来徐闻听发现她这个毛病,就会拉着她的手,带着她出去,严肃地和京中所有小世子介绍:“这是我的好朋友,她叫孟茴。”
然後转头拉孟茴:“打招呼。”
想以此让孟茴多说点话。
小孟茴烧着脸,细弱蚊蝇的一个个说“你好,我叫孟茴”。
大一点之後,两人都懂事些了,两家三代前的定下联姻也被长辈告知。
孟茴年纪与徐闻听相仿,加之有感情基础,这桩婚事就这麽理所应当地落在了孟茴头上。
夜里,从校场回来的徐闻听,顶着一身不算好闻的汗味,拎着长枪翻上孟家的墙头,和睡得迷迷糊糊的孟茴说:“那你就是我的未婚妻了,有什麽事就报我的名。”
这话把半梦半醒的孟茴迷得五迷三道。
她面红耳赤地讷讷点头,直到人走了都没回过神,最後还是被姐姐打趣着回了房。
如今的孟茴再看,只觉得好笑。
她自幼丧父,孟家二房势大,竟只因男子这三言两语的无心话就哄骗了,不在乎他是什麽样的人,一门心思扑在他身上,满心满眼挂了很多年只想要嫁给他。
嫁给他……
从知晓婚事到十七岁嫁人,中间足足七年。
孟茴带着不算丰厚的嫁妆嫁进国公府。
那是个秋天,夜凉如水,她一个人守着空房枯坐到天亮。
直到第二日天光,才有下人迟迟来报,说小公爷吃多了酒,在书房凑合了一夜,夫人不必等了。
那是孟茴第一次被徐闻听如此明显的冷待。
这样的日子她过了六个月。
其中两个女子的赎身钱,是徐闻听派下人来找她支的。
这是怎麽样的奇耻大辱?
但孟茴忍了。
徐闻听对那个时候的她而言,是让寡母在薄情的孟家安稳生存的唯一路子,只要她还是徐夫人一日,孟家就会善待她的寡母一日。
一直到那一千三百二十三两。
孟茴走投无路地去找徐母何夫人,试图求她做主,最起码,给她最後一丝薄面,存住最後一点体面,她觉得就算丈夫不疼爱也可以,体面地相安无事,再怎麽都会比在孟府过得好。
不曾想这次诉苦,触了老夫人逆鳞,发了老大的火,先责孟茴持家无方,後责孟茴为妻无能,罚跪了一整夜。
孟茴也就此瘸了腿。
病榻半月,徐闻听未曾出现过一次。
等她稍稍转好些後,她在园子里赏花,意外遇到寻欢作乐的徐闻听时,孟茴终于忍不住,悲怆含泪问出她一直以来的问题:“徐闻听,你为什麽这麽恨我?”
彼时徐闻听松了花魁的手,沉默阴鸷地看着孟茴,半晌冷笑:“孟茴,你长姐既是替你嫁的,你又凭什麽高枕无忧?”
孟茴含泪顿促,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喜欢我姐姐……可你若是喜欢我姐姐,为什麽……为什麽要答应和我成亲!”
闻言不等她话落,徐闻听怒搡开身旁花魁,猛地一拳朝孟茴打来。
孟茴闭上眼,意料中的拳头却没落下,而是重重砸在她身後的大树上。
她颤抖睁开眼,对上徐闻听困兽似通红的眼,耳边尽是嘶吼:“你当我不想吗?我根本就没想过娶你!定亲开始一天天我就拖着婚事!结果呢!结果她死了!”
徐闻听又是几拳,高大的树被打落下大片雪。
两人相顾无言,孟茴无声落泪。
良久,孟茴才木然推开他,说:“你应该让我死的。”
她这才知道,为什麽从前待她还算温情的徐闻听,在婚後会性情大变。
原是徐闻听在报复她,原来这一切,最开始就是错的。
之後半年,就是暗无天日的软禁。
就连她的阿娘,都在两个女儿婚事接连不顺的打击下,忧思成疾撒手人寰。
……
孟茴虚弱睁开眼,被梦魇缠住的身子迅速地衰弱下去,先前那点精神头回光返照似的消散了干净。
这几年匆匆而过的人和事,在须臾就被她窥看了干净。
而她竟然毫无波澜,连痛恨都生不起力气,她早就没什麽好活的了。
旁边的洪婆子还在絮絮叨叨说着,她似乎根本不知道孟茴睡过去了,自顾自说着话:“阿肆说今季的的礼物这几日就到,娘子休息两日喝喝药,正好能好好接着新的玩意。”
这礼物不知道是哪来的,每三个月送一次,更不知道是她独有还是人人都有。
孟茴最开始想过,後来就不想了,但她在这偏院里堪称软禁的日子,的的确确是靠着这新鲜的礼物,撑了一日又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