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而然的,沈婉儿也就忆起,那人一袭白衣,在红梅映雪之时闯入她的心扉。
那人大概是地府来的勾魂使,擅长夺人魂魄。
遇见他以後,她就总是浑浑噩噩的。
沈婉儿收了画卷,紧紧抱在胸前:“谢谢,范小姐,这礼物我很喜欢。”
听到道谢,范若若欲言又止,她说:“沈姐姐欢喜便好。”
看见范若若神色,沈婉儿猜测道:“原来是范提司的意思……不,他没有理由这样做……”她很快否定自己的想法。
思忖几息後,沈婉儿又说:“这是言冰云交代给范小姐的,对吗?”
范若若笑着摇头:“我早就对言大人说过,此事瞒不住沈姐姐多久。”
“他有心了。”沈婉儿说。
不知是不是范若若错觉,沈婉儿得知真相以後语气发冷。
沈婉儿与范若若回到席间,谁知屋子里的气氛剑拔弩张,黑衣监察院探子们拔出佩剑,剑尖齐指在场一人的喉咙。
这场面似曾相识,各国密探拿人方法大抵相同,言冰云也曾被沈重带领锦衣卫以此种办法捉拿。
沈婉儿最近在监察院见多类似事情,颇有经验的伸手拦住范若若,她低声道:“范小姐小心,不要上前。”
指挥抓捕的监察院官员刚到,他等不及上楼,借力路边桃树,飞身跳上酒楼二楼露台。
来人单手撑住窗沿,只见黑色人影一闪,轻盈翻身进了酒楼包间。
人影稳稳落地,唯有衣摆带起细微风声。
被抓捕那人看见来人,心知不好,想要咬破牙齿里藏着的毒囊自尽。
旁边的范闲眼疾手快,伸手卸了细作下巴。
负责抓捕的四处探子们拿来绳子,把人结实捆好。
范闲打量着被抓之人,面生的紧,他不认识。此人是酒楼小厮,方才进来上菜。
屋子里一群人正在用饭,谁知四处的人突然冲进来,不由分说实施抓捕。
领头的不清楚被抓之人身份,只说主办正在路上,自会前来和范提司说明情况。
“老言,怎麽回事?”范闲询问来人。
身着监察院官服的言冰云抓住小厮发髻,仔细瞧了对方长相:“一年前在陈园溜了的人,院子里查得紧,他没法出城,只好留在偏僻的城东酒楼做个夥计。”
“哦,原来是那个人,就给七处吧。”范闲说。
听到监察院七处名头,北齐细作自地上一跃而起,想要逃出生天。
不用言冰云吩咐,四处探子一拥而上把人按在地上,有人借了巧劲踢断细作肋骨。细作张开嘴刚要哀嚎,王啓年摸来桌上餐布塞进细作嘴里。
监察院官员们的一连串动作下来可谓行云流水丶配合无间,四处探子留下一人负责收拾现场,其馀人给细作套上黑色蒙头布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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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前的陈园发生了什麽事,范闲心里门清儿。
沈婉儿的事情,当时被范闲和言冰云联手压下来。
东窗事发之前,那个北齐探子就逃了,所以当场没有抓到加害之人。
探子以前混迹在言府,僞装成府上仆役。
言家父子知道府上有几个探子,平时把人远远丢在外院办差。
潜伏府邸的探子,查出来处置过又能如何?他们杀了几个探子,敌人过後还会如数再塞进来几个。
说到底也是言家疏忽,记得提防探子靠近内院,却未曾想到,对方仅用了一只猫,就能置沈婉儿于死地。
言冰云向来是个行动派,他不会把时间浪费在後悔自责上,他会想尽办法补救过失。
这一年来,他不曾放弃抓捕逃跑的北齐探子,想要问清对方事实真相。
其实询问沈婉儿事情的来龙去脉,是更为直接的做法。
可是沈婉儿刚死过一次,言冰云不敢问她。
王啓年探查现场後说得明明白白,沈婉儿是自己跳进水里的,没有人推她下水。
生命短暂可贵,这道理沈婉儿不可能不懂。
她会选择自尽,是因这世间不再有物事值得她留恋,包括他言冰云在内。
想明白个中关节,言冰云觉得胸膛里丝丝生痛。
他明明好端端一个人,身上无伤无病,为何会胸口生痛?
沈婉儿躺在床上养伤的那些日子里,言冰云听着她无意识地呓语喊痛,有再多的问题也会吞进肚子里咽下去。
沈婉儿不喜欢自己如何?私交北齐又如何?
那些琐碎的事情,言冰云不想去追究。
沈婉儿能够活着,活在言冰云触手可及的地方,他已然知足。
到後来,连同沈婉儿坐在屋檐下一起赏雨,言冰云都会觉得,那是他从老天手里抢来的机会。